两个全身铁铠的武士宛如巨人雕像一动不动，左手握一把长得吓人的刀，右手持一根火把，站在两侧，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名少年穿过拱门。
江越心惊胆战地走到一个院子，居中的刀手便化身热情的向导，滔滔不绝地介绍。
“这是你们以后衣食起居的地方。”
“这里是救治伤者的院，隔壁是埋尸的。”
“这条路平日禁用，前不久就有一名刀手因此住进隔壁。”
……
新事物眼花缭乱地闯入眼睛，江越与其他少年一同议论，对一句话尤其在意。
“你是说我们要见未来的金王？”铝角三率先把它问出来，“所有人都知道，未来的金王是银家少主。”
江越避开铝角三，希望刀手不会将血溅到他的衣裳上。
不过这次他猜错了，向导和蔼可亲，甚至笑容可掬：“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铝角三用鼻子哼出气，却再没有提出不合时宜的问题。
不知不觉中，向导已经介绍完第十一个院子，江越疑心这里已经扩建到锣城之外，当他在猜测这里能否挖到金都时，刀手口中的主院总算走到。
院门修得很大，即使刚入行的马夫也能轻松驾驶马车进入。两边依然立着武士，但铠甲镀上一层金，显得很有气势，若非心怀畏惧，江越甚至想伸手试试铠甲的质感。
院子中央搭起高台，两边竖立一根根火把，火焰狰狞地跳动，在熄灭与吞噬之间来回徘徊。
院墙灰暗，少年们不由自主地聚成一团，迎着火光。
那名在孤儿村露面的铁家人姗姗来迟，手持尚未收鞘的刀，谁见到都退让三步。
他几步台阶一跨，站上高台，将院内的一切人与物收入眼中，威严地挥出刀——
“仪式开始！”
这一刀仿佛具有魔力，奴仆们进入主院，将一碗碗血水端给少年，然后走进墙边的一小片黑暗，仿佛从未存在。
五名刀手脱颖而出，一起走到高台前，手握刀鞘与刀柄，用肃穆的面容表达忠诚，火把少年们的脸庞照得通红，好像照着曾经炙热的自己。
铁家人高声问，嘴中的白气缓缓坠落，与上升的烟火气相交：“你们愿奉献自己一生的忠诚，听命于少主吗？”
少主？那位所谓的少主，自己将要认的主人，他在哪？
所有少年同时产生疑惑，但不妨碍他们真挚地回答：“愿意。”
“饮碗中血。”
江越一口气喝完，腥味几乎将喉咙充满。
新一批奴仆走入主院，像检查易碎的瓷器一般检查每一个碗，接着向五名刀手汇报，碗里是否空无一物。
为首的刀手得到授意，双手高举一碗滴血的清水，迈向台阶，到铁家人面前，低头跪下，将碗高过头顶。
江越心想：这碗水难道要他来喝？
铁家人对碗中的液体没有动作，反而将刀留在高台，双手捧碗，下台走到门前等待。附近的奴仆熟稔地打开门，接过碗，然后进入屋中，过程比瘸子走路都要漫长，仿佛在运送一件珍贵的宝物。
江越立刻猜到：屋子里头住着少主。
很快，空碗被送出来，由铁家人经手，转给奴仆。
铁家人捡起自己的刀，仍然不收回鞘中：“仪式毕，请跪。”
无需任何人教，江越朝着素不相识的人下跪，真正要跪的主人甚至不曾露面。
刀手们也跪下，带头喊：“恭迎我主！”
于是少年的嘴张开，浪潮几乎将自己的声音淹没：“恭迎我主！”
江越也大声喊，看着跃动的火光，双眼迷离，好像要沉溺于另一个奇幻的世界。
也许是为了对得起气氛，屋子的门从内侧打开，少主着一身素朴的白衣，抓住每一道好奇的目光。
铁家人恭敬地低头抱拳，却没有跪：“少主肯出来了？”
“嗯，铁叔，辛苦你了。”少主顿了又顿，微微叹息，“真是辛苦你了。”
声音从阴森的武鬼面具下传来，清脆而悠远，好像是上一世的生者弥留人间、传来的一番对白。
“接下来……”
“一切由铁叔做主。”少主快速登上高台，看着台下，声音有些倦怠，似乎才刚刚睡醒，就是台下这帮家伙打扰了他的清梦，“铁家……铁家的未来全仰仗各位了。”
少主戴着面具，看不到五官神情，语气很难算得上充满力量，因此，少年们刚开始的呼声很勉强，但火光与人群逐渐包围了整个世界，大家都被这一点模糊的光灌醉了。
于是，少主享受完台下越发高涨的欢呼，与铁叔低声说了几句，走回屋子。
呼声戛然而止，铁叔必须费力地撕扯嗓子：“不久的将来，你们会看见的，王冠戴在真正的王者头顶，他会带领金国的子民逐渐壮大，傲慢的土国，女主掌权的水国，还有一帮江湖骗子把持的木国，嗯，仰仗火器的弱人之国，火国也一样。”
“以后，金国将为五行之首。”
他在迎合醉人的火光，或是想推动这股虚幻的力量，与碗中的血协力，一同将少年们推向忠诚的深渊。
但火光一视同仁，嗓子变得干涩，眼眶变得湿润，视线变得模糊，所有目的被洗刷殆尽，他也醉了。
仪式已然结束，奴仆们将方桌拼成长条，摆上丰富的菜肴。少年们从菜肴中看到自己无比光明的未来，边吃边叫，与刀手互报姓名，敬仰谦恭的话抢先一步从嘴里溜出来，气氛从极严肃转为极活泼。
江越将嘴塞满，还喝了许多水，但嘴巴里仍然充斥着腥味，那名向导上前搭话，他边笑边弯腰，为向导倒水。
“我姓镀，叫镀予善，入这行比你早五年，叫声镀大哥不为过吧？”向导没夹多少菜，脸上映着笑容。
江越为自己的出身感到羞愧：“不为过，镀大哥，说来丢脸，我叫江越，是水国人。”
“哈哈，在这里，我们都是少主的人。”镀予善伸出友善的手。
江越受宠若惊地双手握住，连番感谢。
仪式结束后没一会儿，碗中的血液滴入心中，他居然真的对少主萌生了一点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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