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晋的学徒们按照实力强弱划分成五个级别，二十五人正好够五名刀客来管。
练武场上，镀予善正凌厉地挥出刀，脚步错乱，肩膀与目光有规律地摆动，接着是手臂的关节、手腕以及五根手指。
前一刀似乎与后一刀有某种神秘的联系，脚步因此进退，却始终不超过手臂划圈的距离。
劈砍了好一会儿，镀予善站定，微微气喘，对江越他们笑道：“这是金军里的振要刀法，俗称砍大山。”
这名来时和善的向导，是教授前五名学徒的师父。
“刀法有什么用？”铝角三紧皱眉头，“实战的时候还得看敌人怎么来。”
彭介成笑呵呵地说：“既然军队里用，那肯定有它的用处。”
放下刀，镀予善问：“刀砍过来，要怎么应对？”
铝角三露出不屑的面容，他似乎天生要高人一等：“它快，我就挡，它慢，我就跟它对砍。”
镀予善不置可否，目光扫过其他学徒。
彭介成回答得小心翼翼：“似乎与它的角度与力道有关。”
钾深儿是排名第四的学徒，他不善言辞，几乎全程保持沉默，若不是镀予善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得过于久了，他还能再享受一段安静：“具体一些才行。这种，我不知道。”
钟竹则是老五，他抢过话说：“距离才是一切的关键，距离掌控好，刀不能近我身。”
就剩江越了，四小一大，五人的目光统统落到他的脸上，越烧越热。
他不知不觉地被拔刀术所影响：“最好自己先砍，对方死了，就不用考虑对方的刀了。”
这根本没回答问题，学徒们都觉得这是投机取巧，镀予善的笑容也消失了大半，好一会儿才恢复上来。
“刀砍过来，要往哪砍。你的手臂怎么摆的，手在哪里，怎么拿的刀，腰是直是弯，脚怎么动，目光又看向哪里。”镀予善开始解答自己的问题，“这些就是关键。”
“脚如果此时在往前进，你就无法避战，只能短兵相接。刀如果反手拿，对拼时容易脱手。刀与肉的距离，手的力道，等等，这一切的细节就是关键。”
“举一个极端的例子，如果对手的刀在你的脖子上，悬而未砍，其实对方已经胜了。倘若这些细节都能评级，他得到的等级将远超于你。”
“而所谓的武功，就是将这些细节的提升整理成一套法门，着眼点不同，思路不同，自然可以演化成无数种的法门。”
“刀法就是其中之一。”镀予善笑着将道理说透，已经把眼前的五名学徒成功折服。
江越的心渐渐起了浮动，他相信拔刀术，那拔刀术就是天下最强的武学至理，其他武功不应该粗浅不堪吗？
如果拔刀术只是诸多武功中的一种，而且很可能是不入流的那种，那自己的前途不照样无望？
当天下午，江越在练武场拿起刀，与另外四人练习刀法。
体力受限，他坚持的时间只有其他人的一半。
“这么瘦弱可当不了刀手。”镀予善开玩笑地扶起他，递过热腾腾的包子。
江越的手却慢了半拍，要不是对方救场及时，包子已经在地上滚一圈了。
他仍抱希望：“力气小，也能靠武功变强吗？”
“不能，至少在金国不能。”镀予善和蔼地摸摸他的脑袋，仿佛悲天怜人的活佛，“据说土国有内功研习，八旬老者也能与青年拼杀，不过那些都是不传之秘。”
最终，他还是得捡起拔刀术，即便它开始看上去像个骗局。
江越捡起刀，趁这个工夫，他问：“闻国师回金都，我们为什么不去？”
“国师远在锦都，隔着万里沙漠，至少要半年才能回来。”镀予善斜看着地面，“你有事？”
“有点好奇。”
“好奇就是有力气，有力气就再练会儿刀。”镀予善严肃起来，江越只得硬着头皮挥砍。
脚步踏错，手臂不直，拿刀不稳。
句子如上膛的火枪，一发一发地打到江越的各个关节，结果却让他的动作更加混乱。
“这是第三？”钟竹转头，好像只是与铝角三对话。
铝角三冷笑，拿不久前刚学到的词瞎用：“这小子跟瘸子是姘头。”
镀予善也抱有同样的怀疑，但他不说，精准地挑出江越每一个错误，然后加以指正。
“第三名，总该有些特长来弥补明显的缺陷。”他心想，“或者速度，或者力道，乃至柔韧性、眼神、杀心，总得有点什么。”
然而，江越的表现让人越发失望，他的挥砍越来越脱离规范，变得极具野性。这或许可以在一个村子里靠着实战经验当上恶霸，却亲手阻断了武学的晋升之路。
镀予善是一名标准的刀手，他笃信刀法是自己的立身之本，是所有用刀者的立身之本。
“你，不用练了，坐在旁边看别人吧。”他叹息一声，挥手招呼，不想说太重的话。
江越将刀收入鞘中，走来。
钟竹已经敢于直接地挑衅：“不过如此。”
出鞘，握刀，挥砍。
刀与刀发出刺耳的碰撞声，让铝角三的眉头皱得更紧。
镀予善的刀在钟竹的面门前纹丝不动，江越的刀短暂地停留后，仓促地离开，他被一股出奇强大的力道反噬了，只能后退，堪堪稳住身形。
其实出刀不快，但真正出刀的时机与其他人认为的不同，以至于将它的威力归功于速度。
钟竹脸色苍白地趴在地上：“你，你要杀我？打不过我就要偷袭？”
他以反应力为长，其实已经摸到刀了，但那时敌人的刀已经在头顶坠落，若不是有人搭救，必死无疑。
“以后再犯这种事，我亲手杀你。”镀予善脱去和善的外表，释放自己的愤怒，再晚一步，后果不可想象，“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对不起，镀师父。对不起，钟竹，是我不好，有些冲动。”
江越嘴上敷衍地说，心中的太阳再一次升起，拔刀术与寻常意义上的刀法，到底谁更厉害，要比过才知道。
弹鞘之术是他曾经的拔刀术，现在，是时候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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