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是被雨声惊醒的。
连绵不绝的雨落在窗外雨搭上，一连串的“嘀嗒”声似断线的珠子，屋内屋外漆黑一片，似乎融化交织在了一起，不分彼此。江河后半夜睡得不好，“嘀嗒”声贯穿了他后半夜的梦境。
江河醒得比往常都要早，外面天空已经蒙蒙亮，能模糊看到屋内物体的轮廓。江河起床后没急着洗漱，先去轻轻敲了敲另一间房门，“奶奶你别起了，我把昨晚剩的粥热一下就好了。”
屋内传来一阵声响，过了会儿房门从屋内打开，露出一条缝，“伢崽，要不要奶奶给你烙点饼垫垫肚子，喝粥怎么能饱呢？”
“没事奶奶，我喝粥就行了。您再休息会吧，真的不要紧。”
江河最后还是没拗过奶奶，老人家执意要为他做早饭。站在洗脸台前的江河听着门外隐隐约约传来油锅发出的声响，叹了口气。打开水龙头，俯下身子，续了一手掌的水后往脸上浇去，冰冷的水激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吃完早饭出门的时候奶奶特意叮嘱江河这段时间包里要备一把伞，以防万一，江河笑着说好。虽是下雨，但温度并没有随着雨水而降低，反而变得闷热极了。江河一迈出门就感到外面空气异常潮湿，还带着一股青草屑和泥土特有的味道，下雨伴随着高温让江河感觉自己像是行走在沸腾的水中，鼻间全是水汽的味道。
或许是因为雨，也或许是出门时间太早，街道上空荡荡的。地面上坑洼里蓄满了雨倒映着阴沉沉的天空，叶子被雨水冲落湿哒哒地黏在地上。江河拐过弯后街道总算不是空荡荡的了，他前方不远处有个人打着伞缓慢地走着。
对方是位女生，穿着白色的短袖，马尾低低地坠在脑后，身形单薄，像风中的雨一样。江河心里猛然跳了一下，是海鸥。
雨是没有规律的，或垂直，或倾斜，你永远也猜不到它会降落在哪儿。江河今天穿的是一件偏浅灰色的短袖，雨水随着风扑在了衣服上，晕染了一片又一片深色的痕迹，江河想如果衣服没有沾上雨水的话，他一定会上前同海鸥搭话。
江河一直保持落后海鸥两三步的距离，直到学校海鸥似乎也没有发现身后江河的存在。从这天起，江河开始留到晚自习最后一个走，他会帮着海鸥擦黑板或整理讲台，海鸥也没有问江河原因。两人似乎暗中作了约定，但没有一个人挑明。
江河觉得自己行为有些异常，最终把它归结为了——他想了解她。
江河想了解海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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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海鸥之前所想，连续降雨使得全校动员大会推了又推，写完的稿子被夹在海鸥书里放了很久都没有用上。
体育课也因为雨停课了改上自习，男生们对此颇有微词，其中要属李文博最不满，在海鸥耳边嚷嚷着：“下雨怎么了，下雨就不能打球了吗？”
郭子阳顺势接着说：“你去呗，没人拦你，就喜欢我博哥这种豪放的性格。”
李文博“哼”了声，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这还给咱李主任面子，要不是李主任是我班主任我早就跑了。”
“李主任”也就是他们五班班主任李老师——李斌——他的最新称呼。班里人也不知道从哪听说的他们班主任要晋升做主任了，私底下纷纷改口称呼班主任为李主任，后来就逐渐变成了遇见人就喊主任。用外班人的话形容他们班就是，官僚主义浓厚，逢人就喊主任。
下午第一节上课的时候雨停了，班里男生有些兴奋，想着总算能上一节体育课了。但临近下课时又突然降雨，惹得班里男生像跑了气的气球，蔫蔫地趴在桌子上。
最终体育课改上了物理，郭子阳笑着对李文博说：“马上就要上您最爱的物理课了，开心吗？”
李文博没有理会郭子阳的嘲笑，将脸埋进桌面重重叹了口气。
上课铃响完后，李老师手里捧了杯茶叶水，慢悠悠地走进教室，看着班里无精打采的样子，清了清嗓道：“我知道各位同学们想上体育课的心理，但是咱们天气不允许啊。同学们别以为老师都很愿意给你们多上课，我们坐在办公室看电脑不比给你们上课轻松多了。”
顿了顿又说出来那句老师必备口头禅，“你们是为了自己学习，而不是为了老师。”
看着仍然没有被调动起来的同学们，李老师声音中透露着无奈：“那咱们这节课不讲了，做测试，我出了一页的试题，很简单的，各位同学做一下等会儿收上来我改一下，看一下大家的掌握情况。做得快的同学，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
又补充了句，“不能出教室。”
薄薄的一张纸从前面传了过来，只有本子大小，正反两面都是题，但看上去不多。然而做着做着便发现，题虽然不多，但是很难。
试卷前几道题难度适中，思考一下很容易就做出来了，但越靠后面题就越难，班里静悄悄的，除了笔尖触碰纸张发出的摩擦声，偶尔还夹杂着同学的小声叹气。
这张试卷最终没人能提前写完，同学们硬是写到下课铃响起还有部分同学计算题一片空白。海鸥同郭子阳收试卷的时候，听到同学们都在抱怨题难。
送卷子的路上，郭子阳对海鸥说：“你说李斌要是不想让咱们休息就直说呗，让咱写这么难的题就过分了。”大概是气急了，郭子阳直接称呼班主任姓名。
临近办公室偶尔有其他老师从旁边经过，海鸥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郭子阳，小声说：“先别说了，有老师。”
把测试题交给班主任的时候，郭子阳还逮着班主任一通抱怨说题好难。
隔天下午物理测试成绩就被班主任改出来了，上课前教室氛围很低迷，仿佛都已经预测到了待会儿上课班主任会如何训他们。上课铃响过后，班主任反而满脸笑意拿着测试卷子走进教室。
班主任一开口沉闷的气氛被打破，“看来是昨天测试太难了，有不少同学私底下找我反映了。大家也别沮丧啊，这就是一个小测试，我也不会说因为你考得不好就针对你，测试的主要目的是查漏补缺……”
班主任絮絮叨叨说了半节课，大概意思就是让同学们别气馁，把自己薄弱的地方加强一下。总归算是测试，每个人都有分数，班主任也把测试名次排了一下，名次没有全念只念了前二十五名。
第一名是海鸥，班主任还笑着打趣道：“以后我不在办公室的时候，大家有不会的题都可以去找海鸥。”
第二名是班里一个偏科很严重的男生，对方只偏物理，据其他人的形容就是除了物理课别的课都没见他清醒过。班主任还建议那个男生不要只学物理，要均衡发展，引得班里一阵哄笑。
说第三名的时候班主任还卖了关子，声称这是班里杀出的黑马，当念出名字的时候班里人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是谁，“江河。”班主任脸上带着笑意，“咱们班的转学生，也是咱们班的黑马。”
有不少人转过头或侧过身子对江河投以好奇的目光，彭舒云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同桌，俯下身子小声对江河说：“你物理这么厉害啊！”
对于他人的视线江河显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就一直盯着桌子的一角发呆，企图让自己无视他人的目光。
这一整节课班主任都围绕着查漏补缺以及鼓励同学，没有讲任何题。下课后班里人似乎恢复了之前说说笑笑的轻松氛围，之前因连续阴雨的烦躁加上做题不利的郁闷被一扫而空。
因为下午有物理课，所以晚自习时班主任还特地来教室逛了一圈，看着教室里低头奋笔疾书的同学们，班主任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大约在班里站了五六分钟班主任才离开，又过了会儿确认班主任不会再回来后，教室里窃窃私语起来，也不知道都在聊些什么，坐在讲台上的班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有看到，除非声音过大会提醒一下。
晚自习下课铃响起的那一瞬，班里有的同学快速跑了出去，一刻都不想在教室里多待。海鸥仍头也不抬地写着桌面上的习题，仿佛没有听到下课铃一般。江河放下笔，微侧着身子用余光观察着海鸥。
教室里大部分人都走了，有个江河对他有印象但是不知道对方叫什么的女生，手里拿着卷子频繁看向海鸥一脸犹豫，最终踟蹰走向海鸥的位置。
“海鸥……你能给我讲一道题吗？”女生站在海鸥的桌前小心翼翼地问。
“好啊，哪一道？”海鸥没有犹豫直接同意了。
对方开心地说了好几声谢谢。讲完题后班里只剩下三个人，女生又对海鸥说了声谢谢，走的时候还笑着向海鸥摆摆手。
暮色早已变暗，窗外一片混沌。靠窗户坐的同学嫌弃开窗户风会把雨吹进来，便把窗户全部关上了，教室里说不出沉闷，江河走窗边，抬手用力把窗户开了，软绵绵的雨丝扑面而来，江河下意识眯起了眼。
江河转过身，看着离自己仅有两个座位的海鸥，对方低着头正在收拾东西。似乎有一滴雨顺着风吹了进来，落在了江河后颈，顺着肌肤滑落留下一道透明的水痕。
“海鸥。”江河突然开口，似乎是教室太过空荡，江河觉得自己听到了回音。
海鸥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看向江河。面对海鸥的视线，江河有些紧张，用力握了一下拳头似乎再给自己打气。
“以后我也可以问你题吗？”
说完这句话后，江河撇过头错开海鸥的视线，他在回避海鸥的视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种幼稚的问题，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敢直视海鸥。
或许是怕被拒绝吗？江河不知道。
“可以。”海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当然可以。”
真奇怪，自己明明没有看向海鸥，为什么知道海鸥是在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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