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开学海鸥再也没有听到过钢琴声。那天的记忆仿佛是场幻觉，没有人弹钢琴，她也没有去海边。除了书本里夹着的便签，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能证明她去过海边。
偶尔海鸥会在黄昏时将窗帘拉开看着远处的海，内心祈祷着再次听见钢琴声。
开学前夜在外务工的父亲特地打了一个电话嘱咐海鸥，父亲那边信号不好，说话总是断断续续的。海鸥的父亲常年在外跑货车，聚少离多是家里的常态，所以父女两之间多少有点生疏。海鸥能感觉出父亲很想跟自己多聊天，但是不知道说什么话题。听着电话那头父亲关心的话，海鸥笑着说：“知道了，爸。”
父亲的爱是无声的，藏在磕磕绊绊的对话里。
结束通话后，海鸥舒了口气，低头继续做未做完的习题，书架上倒计时显示着距离高考：653。
高二作息时间跟高一一样，只是下午放学时间推迟了，由原本的六点放学延迟到七点半，多出来的一个半小时说是用来上自习的。通常早上是六点五十到学校，但因为开学第一天的缘故，只要求八点之前到班级里面。
因为可以晚点到校，海鸥起得比往常晚了些。洗漱过后早餐已经摆好，盘子里放着母亲烙得鸡蛋饼配着榨菜，碗里盛着冒着热气的白米粥。见海鸥出来，母亲道：“快来吃吧，刚做好得。”
海鸥吹了吹碗里的粥抿了一口，发现还是有些烫，便放在一旁先吃鸡蛋饼。母亲边吃边说：“现在你高二了，高三也不远了。记得咱们说好的，你屋子里的表等你上学的时候我给你换成新的，以后就按着新的表，知道了吗？”
海鸥沉默地点点头。
“你班主任我也打听好了，还是你高一时候的班主任，跟你李老师也说过了会多照看你的……”
海鸥觉得有些窒息，整个人像是被泡在了海里，她甚至听到了海浪声和海鸥的叫声。
吃过饭后，海鸥再次检查了包里的作业确认没有落下。海边的太阳毒辣，海鸥怕晒伤便将一件长袖衬衣也放进了包里。出门的时候，母亲对海鸥说：“中午记得快些回来吃饭，别在路上耽误时间。”
“嗯好。”海鸥除了答应什么也做不了。
学校离家里有不足二十分钟的路程，去学的路上还能看到零零散散的学生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海鸥到教室的时候七点四十左右，班里乱糟糟的，同学们一片一片扎堆在一起，嘴里嚷着“数学！数学借我抄抄！”、“英语呢，你英语作文写了吗？”、“怎么办我物理作业没带！”……
班里嘈杂一片，都是在借作业。黑板上贴了一张座位表，旁边还用粉笔写了一行字“自己找自己的名字”，海鸥在座位表上扫了一眼发现自己在最左侧第四排靠过道的位置。海鸥挺满意这个位置，她不喜欢坐得太靠前。
到自己位置的时候发现有人正坐在那里，是个男生。那人跟自己同桌之间放了一张卷子，两人正在奋笔疾书抄着。海鸥没动站在旁边看着，过了会儿男生抬头看了眼又立刻低下头边写边说：“不好意思啊，你先坐在前面这个位置吧，那是我的位儿，我马上就抄完了。”
海鸥也不急就坐在了对方的位置上，海鸥的同桌抬头发现是海鸥，激动地说：“海鸥，你把化学让我抄抄，就化学最后那两套卷子。”
海鸥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叫李文博，跟海鸥高一同班。李文博看见海鸥后直接把放在中间的卷子给了坐在海鸥位置上的男生，“你自己抄吧，你抄得慢死了。”
海鸥边找卷子边说：“你开学前不是找我要过答案吗，怎么还没写完？”
“等抄完再告诉你！”
紧赶慢赶在八点之前总算把暑期卷子写完了，坐在海鸥位置上的男生离开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八点上课铃响起的时候，班里还是一团乱，老师没有出现在教室仿佛是给班里没有写完作业的人一个缓冲，他们更积极地补作业祈祷在老师来之前把作业写完。
李文博作业补完了，悠闲地跟海鸥说明自己为什么没有写完作业，“你当时把答案发给我了，我觉得有答案就不用慌了，想着有答案了抄着还不简单吗，所以我就一直推一直推。”
“然后我就推到了开学前，昨天晚上我硬是写到快三点还没写完，太困了想着剩的到学校再写。”李博文笑着说，“还好我同桌是你。”
因为没有老师，班里一直很吵。一个身影慢慢走近教室，同学们立刻噤声。
“你们五班怎么回事啊，我在一楼就听见你们二楼这么吵，你们班是菜市场吗？怎么老师不在就管不住自己吗？你们都高二了都快成年了没一点自理能力吗？”说话的是级里的主任，待人非常严厉，整个年级都很怕他。
看班里安静下来后，又在门口站了会儿才离开。
在级主任的威慑下，直到班主任来之前班里一直都很安静。班主任是在八点半左右到的，看着安静的教室，笑着称赞：“一个暑假不见同学们长大了，知道安静了。”
听了这话讲台下有的同学忍不住笑出声，“刚老师去处理了点事迟到了。今年我是五班的的班主任，教大家物理，班里有的同学我高一教过，有的我没教过，这都不碍事，以后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姓李，叫李斌，你们叫我李老师或者老师都行，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大家都记一下，回去告诉自己的父母。如果以后有什么特殊情况都可以联系我。”
李老师讲了半天也没说收作业的事，还没补完的同学难免心中窃喜，觉得可能不收了，但是随后李老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道：“现在我念一下各科课代表，然后课代表把作业都收一下。”
讲台下一片哀嚎。
每科课代表都是两人，一男一女。海鸥是物理课代表，另个男物理课代表竟然是坐在自己前面的男生，叫郭子阳。虽然一片哀嚎，但该交还是要交，发现课代表自己认识的人的话还悄悄说两句好话，希望对方放过自己。
收作业的时候，海鸥听见郭子阳在跟另一名化学课表商量：“你看我少收你一张物理，你少收我一张化学，怎么样？”
课代表在第二节上课之前把作业都收完整理之后放在对应老师的办公座位上，海鸥交作业的时候，李老师正在打电话：“行，行，没问题，那孩子直接来五班吧。”
看见海鸥过来，将话筒捂了起来，问道：“齐了吗？”
“有一个人忘带了。”海鸥小声说。
李老师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因为教材要等到下午的时候才能领，上午有课的老师干脆就跟同学们聊聊天问暑假都去哪玩了，也有的老师把同学们写得暑假作业拿到班里批改，下面一片哀嚎着说这是公开处刑。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个年过半百的男教师，海鸥虽说没被他教过但也听过他的名声，什么“冷场王”、“尴尬制造机”，海鸥原本不懂什么意思，但一上对方的课就明白了，语文老师就是在硬聊。
“好煎熬啊。”李文博小声对海鸥说道。
海鸥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竞赛题写了起来。
在课上到一半的时候，班主任领着一个男生进来了，在语文老师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又同男生讲了两句，拍了拍男生的肩膀走了。
语文老师咳了两声，道：“看同学们这么无精打采的，那让新转来的同学做个自我介绍，让你们都认识认识。”
海鸥抬头看向被语文老师拉到讲台中央的男生，耳边李文博自言自语道：“我已经替那个同学感到尴尬了，刚转来第一天就有心理阴影了。”
讲台上的男生有点错愕，他来得或许有些匆忙，额前的头发向两侧撇去，头发应该是被风吹得有些乱，但他还是还是朝台下面的同学笑了笑，眼睛弯弯的。
“大家好，我叫江河。”说完还鞠了一躬，“从川巢转过来的。”
川巢是个很繁华的内陆城市，离海离岚湾镇都很远。
不知道是谁起头鼓得掌，最后掌声一片。语文老师说：“这个名字好啊，王令的诗《山中》有‘地宽江河竞摇荡，天阔日月争西东。’一句，这名字有寓意。当然啊，这首诗不在我们高中必背古诗词里面，大家了解一下就行。”
“好了，你下去找自己位置坐下吧。”
“谢谢老师。”江河笑着说。
江河的名字也能在座位表上找到，他在海鸥斜前方坐着。或许是江河的到来，语文课后半节也没有之前那么冷场了。
海鸥若有所思地看着江河的背影，然后她又转过头向窗外看去，从教室这儿能看到远处的海拧成一股蓝白相间的线。海鸥不断在心里默念着“川巢”。
那里没有大海，没有海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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