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承恩妃 > 第14章 春风
正是春暖草长莺飞的时候,严寒褪去,万物迎着春风生长,人们也脱下了那厚厚的累赘袄子,衣裳变的单薄了,手脚就好活动了,便不约而同趁这带着些暖意的春风,将尘封了许久的风筝拿出来打理干净,高高的放起。

在宫人们的建议下,虞昭带着楚子宜时常也来凑这个热闹,每日只要天晴,两人就拿着个金鱼风筝玩得开心。这日玩累了中途休息时,虞昭无意间忽瞥见楚子宜耳下有一小块粉红似癣的东西,心下谨慎,连忙带他回了朝晖宫,吩咐人去叫了御医过来。

瞧了半天,御医也没能瞧出个什么,只说正值春日桃花天,小儿肤嫩,许是长了桃花癣,药方子都没有开,只开了点银硝,让和了蔷薇露制成蔷薇硝给楚子宜擦拭,近日不要出去吹风就可。虞昭一一应下照做,放心了些。

于是又整日待在屋子里,恰巧有了时间,虞昭不愿浪费,为引楚子宜开蒙,开始把着他的手教他写字。

可小孩子心性不稳,三分钟热度,开始还乖乖的,好好的,虞昭出去拿个字帖的时间,他就又开始咬笔扯纸,弄得书案上一片狼藉。

见虞昭进来了,楚子宜也清楚自己做了错事,还知道要逃了,嘴里叼着只狼毫笔到处走,跌倒了也不哭,还手脚并用,爬到桌子底下去躲着。

“子宜,出来。”虞昭蹲下看楚子宜,语气装作严厉吓他。

好似明白虞昭就算再凶,都不会有伤害自己的想法。楚子宜像是没听见般,随自己的心意,拿着笔在地上龙飞凤舞走出一大片痕迹。

而后,楚子宜又好奇地抓了下笔头,把一只手全染成了墨黑之色,忽他又觉脸上痒,带着墨的手,下意识就抓了上去,脸上被抓得漆黑一片。

一系列动作看得虞昭崩溃,她不愿哄了,直接叫人过来抬了桌子。楚子宜玩得正欢快,忽觉周围亮起来了,正歪着头疑惑,手中的笔就被虞昭抢了,又听她吩咐着人将他带去偏殿洗干净。

被嬷嬷们抓住,楚子宜不愿意,想让虞昭抱,却见她对自己冷着脸,委屈得哇哇大哭,泪水混着墨水流下,活像戏班子里画黑白脸演怪物的。

尽管楚子宜哭得如此厉害,但虞昭为了让他记得调皮捣蛋过后的教训,也照样不心软,严肃对他道:“以后不许这般,你自己弄的,我不会帮你洗的。”

待洗好回来后,楚子宜果然就乖了,静静待在虞昭旁边,拿着只新笔咬着玩。宫女们捡起不要的废稿,做成各种各样新奇的折纸逗他,安静中,卓姚忽问虞昭道:“过几日娘娘省亲,可要带着五殿下?”

略微思索,虞昭摇头。“不了,你到时候,将他送去陛下那去。”

“小殿下除了睡着,一会儿不见您就会哭呢。”

卓姚语气有些担心,提议道:“要不带上吧,想来有那么多人跟着,应当不会有事的。”

虞昭依然摇头。“不能惯性子,男孩子这般爱哭粘人,以后长大了,怎能独立处事?”

“那就听娘娘的,奴婢去打点省亲之事。”

说完,卓姚转身离去,又听另一位老嬷嬷与虞昭闲聊道:“其实也不能完全断定,太子殿下小时,也是奴婢伺候带大的,也是如五殿下一般爱哭粘人,现在,不也成了个有才干的储君。”

现在的楚子凯,确实不见得有多爱哭,但粘人嘛,虞昭瞟着那一堆笔墨及通过各路途径从东宫塞进来的东西。“……”她不想做评价。

思来想去,虞昭还是决定要残忍些,不带楚子宜去。

省亲前日,虞昭求得了源帝的同意,被允准出了虞府可再去虞陆府上探望,因此事,她心情愉悦,满怀轻松收拾好东西,不想走至宫门口的车队时,愉悦当即就去了大半。

躲了许久的时候,虞昭不曾想能在这里撞见楚子凯,眉头不由皱起,冷声质问道:“陛下说,此行分明是四殿下护送。”

“他侧妃病了,来不了。”

说着,楚子凯连忙上前,递上一封信,小声急切做着此地无银三百的解释:“你别生气,你先看看,是他拜托我,绝对不是我强迫他,我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虞昭不接信也不接话,转身就上了车。下车时,也率先指名道姓叫了卓姚过来扶,防楚子凯如防登徒子一般,二人全程无甚交流就到了虞府,因虞昭必行任务是要从虞程口中探风,楚子凯送至过后,就借故离开了。

谈话开始不过一刻钟,果不其然,如源帝所料,虞程便明里暗里与虞昭打听着楚子宜在她身边的情况,以及她自己的心思。

顺着虞程的话,虞昭透露自己想法和他一样的意思,为更加真实,又故意袒露有力不从心之忧。

虞程听后,立刻拍着胸脯发话,许下就承诺让虞昭宽心,只嘱咐她只需侍奉好源帝,稳住楚子宜。前朝助力,完全交给自己。

虞昭再故作关心了几句,探得他所计划的大概方向,满目疑惑装作自己不懂朝堂之事,一昧只知点头赞成和感恩道谢。

先前虞昭有心提携虞珠的种种举动,虞程看在眼里,只认为她是看在自己这个父亲的脸面上,为了家族,才这样做。利欲熏心,所以便对虞昭有了信任,将她看做是虞府的通天梯,对大夫人和虞瑶两个都冷淡了不少,此番,亦是在她面前将野心暴露了不少。

目的得逞了,虞昭再做过各种表面周旋后,离了虞府得大门,明里和和善善与府中诸人告别,暗里确厌恶地想,这里简直是个鬼戏台子,人人都是鬼,却都爱画人皮,每每自己来了,就不得不陪他们唱一出虚伪大戏,当真烦人得紧。

不过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虞陆,再是烦心,虞昭便也忍得下来。

去虞陆府上的事,是虞昭悄声知会源帝的,不宜太大动静。于是虞昭与卓姚商议过后,决定遣了一部分跟着的人先回去,只让卓姚带着两三个最得力的人跟着。

坐了一会儿车,虞昭又觉得自己从来未曾好好逛过京州,待到了人少的地方,路程也不是很远时,就带了幕篱弃车步行,缓步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逮着这个机会,楚子凯不知又从哪里杀出来了,晃到虞昭视线里后,他就将马丢给下属牵着,快步上来与她同行。

虞昭如芒刺背,抢先发话,压低声音将今日探得的事全告诉他,企图先用正事将他嘴巴堵住,不给他机会说胡言乱语。

幸好奏效,但虞昭没察觉到,后面跟着的卓姚听他们谈起朝堂之事,已经带着跟随的人退得远远的。楚子凯余光瞧得清楚,非常满意,依然不动声色与她交谈。

“你给的纸很好,我写了很多诗词。可有意愿一观?”

大大小小的正事差不多说完了,楚子凯猝不及防转了话题,虞昭这才发觉,身旁的人都不在身边了,方圆五十步,竟只剩了二人。

“无。”虞昭又变得惜字如金,随后加快脚步,走动间,手上的红绳忽然断了,铃铛落地声音清脆,她驻足,正要弯腰去捡,被楚子凯抢先一步拾了去。

“请殿下还给我。”

虽那个铃铛,与虞府有些关联,可虞昭不认就算没有。她只知道这是虞陆当初瘸着腿杵着拐为铁匠铺背了几天的煤才换得的,于自己来说,十分珍贵。

楚子凯不听不还,拿着她那铃铛仔细打量着,又对着太阳瞧了瞧,答道:“你这和铃铛,镀银工艺实在不佳,再过个两三年,恐怕就会锈得不成样子,这样吧,你给我拿回去,我帮你再镀一层就不会了。”

“不必麻烦,还我。”虞昭依然拒绝。

“昭昭!”

二人争执间,虞陆蕴着惊喜的声音再前方响起,虞昭一看就是她得了消息从府中赶出来接。

此时还是在春日,明明没几步路,虞陆一瘸一拐走得吃力,汗都出来了。虞昭见此,连忙过去扶着她。

见楚子凯也在,虞陆欲行礼,被楚子凯连连叫住免了礼。

忽见自己给虞昭打的那铃铛在楚子凯手中,虞陆惊得一愣,疑惑地看向虞昭。

不好让虞昭被误会,楚子凯抢先解释道:

“本王看这铃铛上面的银快褪了,东宫的工匠技艺精湛,所以想带回去帮她修一下。”

“那就谢谢太子殿下了。”虞陆听后不作多想,道了谢,如此,却也算替虞昭答应,当着她的面,虞昭不好解释太多,只得暗里瞪了楚子凯一眼,先不做声,扶着虞陆进了府。

不同于在宫中的庄严,也不同于在虞府的虚伪,在虞陆身旁,虞昭总是觉得最自在的。母女二人谈论的,皆是这坊间流传的八卦趣事,了解过多无用,却能当个乐子,忘了记着不管怎样,反正皆不会有负担,让她觉得轻松无比。

团聚的时候太难得,半日时间,竟觉还不到一个时辰,虞昭依依不舍与虞陆道别后,上了回宫的马车,车至中途,掀开车帘,楚子凯就陪在旁边,虞昭方开始继续讨要铃铛。“还给我。”

“交给人带回去了,修好给你送去。”

楚子凯看向她的眼神坚定,松开缰绳,给她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表示自己没有在说谎。

见虞昭脸色渐而不佳,楚子凯另想法子转移她的注意力,抬手指着京州河渔火初上的盛景给她瞧。“你看你看,这江景多好,以后有机会,我带你来细赏。”

果然漂亮得不得了,虞昭看过去,就舍不得移不开眼睛,一路上多得是名胜古迹,楚子凯嘴巴不停,一一为她介绍着,最后都会跟一句:“有机会带你来细赏。”

有机会吗?快至宫门时,虞昭不再理会楚子凯的搭话,将车帘放下了,放空思绪思考着这个问题。

宫门开了又关的声音,最终让虞昭得了否定的答案,继而,她又觉方才的思虑多余,本来就只有否定的答案,方才那丝犹豫,算个什么?

虞昭还是觉得,既开始就做了选择了,就应该一路向前要朝着那个方向去,途中产生的感情,绝对是错的,两人就应当做没这回事一样,将情意埋于深土之下,随时间的流逝,不留下任何痕迹。

虞昭承认,自己这次是畏惧了,她已然看透,清楚央央世俗的阻隔,是冲不破的,楚子凯现在看似很勇敢的样子又怎样,若自己真陪他错下去,待冲击来临时,自己与他,终将还是会被吞噬得尸骨无存。

唯有自己永远保持清醒,克制心中错生的情意,此等悲剧就绝对不会发生。虞昭闭目,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只能如此,只有如此,所有人才终将会如计划的那般,无憾而终,君临天下、自由安乐、安享天年……

回了宫时,已至傍晚,虞昭脚一沾地,即刻就有人来报,说楚子宜发热未退,从午后开始,之后就一直昏睡着。

闻言,虞昭心中开始慌乱,连忙疾步向前,一边走一边打听着情况。“可是受寒伤风?”

那人答道:“奴才也不知,但听传出的消息,御医并不曾查出个什么,只吩咐用水擦着身子,看是否能褪热,也不知见没见成效。”

联想起前几日楚子宜耳下那块迟迟不见好的桃花癣,虞昭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心急如焚,步子迈得飞快,最后索性还抛了仪态跑起来,卓姚一行人在后方追得艰难。

一进殿,虞昭就看见源帝一脸担忧坐在主位愁思,心中着急,不知该不该停下行礼,源帝见了她,比她更急,忙挥着手让她进去。“快去看看,怎就离了你一天,就不好了……”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虞昭早已经闪进了偏殿,快步走至床前用手一探。楚子宜果然还发着热,虽不是太严重,但听人说持续不下,现又昏睡着,心还是悬得不安生。又试着轻轻唤他。“子宜?”

楚子宜好似听见了,手在空中抓了两下,又没了动静。虞昭忙看向在一旁的御医。“为何查不出缘由。”

“微臣无能。”

那御医跪下,拱手答道:“五殿下的脉象等,一切都正常,可低热不下,又无精神,微臣斗胆揣测,或许是进了不干净的饮食,才致如此。”

“药物可伤身?”现在别无他无法,首先给楚子宜去热最要紧,虞昭觉得,若是无风险,能怎样治就怎样治吧。

御医答:“回宸妃娘娘,微臣已将药方子中小儿不能承受的药物剔除或代替,应是无大碍。”

“熬好药尽快端过来!”

虞昭一句吩咐完,亲自坐在楚子宜床前,接过侍女递过的绸巾,轻轻擦拭着楚子宜因发热微红的小脸,心疼极了。

卓姚随后才赶到,虞昭见了她人,这才吩咐:“你带着人,将朝晖宫膳房所有吃食、用具、都仔细检查。哪怕是柴碳都不能放过,再有,打听一下,今日子宜见过的人都有哪些。”

卓姚答道:“是。”随后带着人下去照她说的做。

好一会儿后,卓姚才一一排查完,过来禀道:“宫中的食材用具都无问题,但奶娘们说,今日五殿下在天子殿时,刘妃云昭容在午膳时分,来给陛下送过菜,两人逗过五殿下。其余就是平时跟着的人。”

既是给源帝的膳食,用膳前会千试万试,应该不会有什么。可如此的话,若真是因有心之人陷害所导致,就又不知从何查起了。

思绪间,药也差不多熬好了,虞昭从宫人们的手里接过来,慢慢给楚子宜灌下,忐忑一直守着,好在这药有了成效,丑时刚到,热就退下了。

听得这个消息,源帝与虞昭都认为,应当就是如御医所说,楚子宜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闹的毛病,都松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再看了一眼楚子宜,源帝救自回了天子殿。

忙碌过后,虞昭回到寝殿,满身疲惫,再无心思想事情,双眼一闭睡得沉,窗户忘关也不知,春风吹进,将桌上的宣纸吹得散乱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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