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的枪还捏在手上,人已经倒地不起。
他就倒在一株大树前七八步远处。想是猜测嫌犯躲在树后,却被先下手偷袭了。
“老高,你怎么了?说话!”苏女范从一面斜坡上飞快地滑下去,和老高相距还有十几步。
她见老高躺在地上,左手抬起来,不住颤抖,喉咙里发出吃力的“喀喀”声,仿佛连呼吸都已经很困难,顿时焦急万分。
肖灿已经先一步赶到,俯身看着行状怪异的老高。
“他中了飞镖!中在手臂上!这飞镖肯定是有毒……”
苏女范这才赶到,扑倒在地上,把老高扶起来。
“老高……”
“一箭……封、封、封喉……”老高用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几个字,抬起的手停止颤抖,落了下去,头也歪在一边。
一箭封喉?
这充满武侠风味的四个字,肖灿却恰好在一本关于动植物的书上看到过。
这是一种带有剧毒的树,又名箭毒木,就生长在Y省边陲之地。古人将其汁液涂在箭头上,用于战争,中者十步之内必死,因此有“七上八下九不活”的说法。意即上坡七步,下坡八步,平路九步,毒发身亡。
肖灿想到这里,瞬间背脊发凉:要是马长连去而复返,躲在暗处再发几镖,三个人不是要全军覆没?
“苏队员,老高活不成了,我们快走!”他一拍苏女范肩膀,就要举步。
苏女范却好像没听见。
“老高死了!”她扶着老高的尸体,全身僵直,喃喃地说:“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你说什么啊?生死有命,怎么能怪你呢?”肖灿感到奇怪。
“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杀他的是马长连……”
“我为什么要晚上来抓人,我为什么不能等到天亮,是我害了老高!”
肖灿这才意识到苏女范并没有同他说话,自始至终都在自言自语。这让他心中的恐惧无端又增加了几分。
他感到自己现在无异于孤军奋战。
一个死了,另一个暂时性傻了。
所有的责任,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怎么办?
就在这黑夜之中,与马长连纠缠到底,直至把他抓捕归案或者自己也死在他手上、整个跨省抓人以失败告终?
还是带着苏队员暂时先逃离这凶险之地?
他机警地四处看看,心中一片茫然。
“苏队员,我们……”
“是我害了老高!”苏女范重复一遍,突然发狂一样仰面大喊:“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她的声音发自脏腑最深处,显得无比凄凉惨厉。
肖灿差一点被她这一声喊出了眼泪。
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而咧开的嘴,而张大的鼻翼,已经没有美丑之分。
那只是一个自责而伤心的灵魂。
“苏队员,你别这样!”
“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苏女范哭喊着,一低头,拔出老高手臂上的毒镖,向自己脖子插去。
“苏队员!”肖灿吓得不轻,急伸手拿住她手腕,微微用力一扭,令她手指打开。
毒镖滑落。
苏女范眼看毒镖落在地上,自己再也无力捡起来,霎时间像个任性的孩子,被人夺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手上疯狂挣扎着,哇哇大哭,两脚乱蹬。
“让我死,让我死!不要你管!不要你管……”
“苏队员,你别这样!苏队员!你是个成年人,是郭嘉队,怎么能这样不理智!”
“让我死,让我死!”她重复着这句话。
似乎任何语言任何劝说对她来说都毫无意义,她的挣扎变得更加猛烈,不仅地上的枯叶被蹭得堆起来,就连老高的尸身也落到了她脚下。
肖灿感觉到她的力气突然变得很大。以他的千斤巨力,当然不难将她制服,可是拿在她手中的她的手腕是那样柔弱,那样纤细,就像一根才破土的幼苗,他担心太过用力,会让它们断折在自己手里。
“苏队员,那不是你的错!趁夜晚来抓人,不是你一个人的决定,是我们都同意的!老高的死,跟你没关系……”
如果这些话,她还能听进去多好,那样她就可以想通这个浅显的道理。可是,她已经完全无法沟通,无法交流了。她的理智一点也没剩下。
她仿佛非得把自己一双手臂扭断在肖灿手里才肯罢休。
万般无奈之下,肖灿只好暂时放开她。
一得自由,她立即扑向地上的毒镖。
“苏队员!”慌乱中,肖灿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将她拦腰抱住,身体后仰,两个人一起滚倒在地上。
经过又一轮疯狂的挣扎,苏女范终于不再动弹,因为手臂被肖灿死死固定在身侧,力气根本无处施展。
而且,她也已经乏力。
“苏队员,听我说句话,这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错,这是宿命。郭嘉队抓贼,贼杀死了队员,这是经常都在发生的事情,难道所有他们的同事,都要像你这样发疯吗?”
苏女范仰面躺在他身上,不见有任何反应,只有一声声的抽泣。
这时肖灿感到头顶上有灯光扫来,并伴有人说话的声音。
“下面有人吗?”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
“有!你们是什么人?”
肖灿迅速翻身坐起来,回头望向身后的山路。眼睛却被手电筒的强光照得睁不开。
“你们又是什么人?深更半夜的……”
“郭嘉队办案。”肖灿一跃而起,一手夹住已经死掉的老高,一手捞起和死掉无异的苏女范,健步如飞地朝山路上冲去。
他这才看清,来人有两个,一个短头发,一个长头发。
“快让开!快让开!”两个人被肖灿这举动吓了一跳,互相拉扯着退向一边。
“你……好大的力气!咦?他们两个……”那青年男人惊诧中不无疑虑。
“不要拿手电筒照我脸。”
“哦,不好意思,队员同志,我忘了。”
“照你自己。”
“照我自己吗?哦好!”那人把手电筒竖起来,从下巴上照上去,立刻有了孤魂野鬼的气息。
他旁边的人探头一看,忍不住掩嘴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是个年轻女人。
两人应是夫妻,听到肖灿他们之前的叫声,好奇才出来看看的。
“谁让你从下面照的,从侧面照,手伸长点。”
“是!”
“马长连是你什么人?”肖灿看出这青年和马长连那副老脸依稀有几分相似。
“马长连?你们怎么认识他?他……”
“他是你兄长?”
“呃,队员同志好眼力,这都看出来了。我和他是亲兄弟,他是我哥。你们是认识,还是……”
“你的名字?”
“我叫马长营。”
“知道这位队员怎么死的吗?”肖灿突然把老高的尸体一抖,直直地竖起来。
“啊!”那女人看见死人,死相又是那样可怖,吓得尖叫一声,连退几步,差点绊倒在路上。
马长营相对镇定许多,只身体微微后仰,表示惊讶,接着却凑近了很仔细地打量死人的脸。
“他这是中毒死的啊。”
“那你知道是谁毒死了他吗?”
“这我怎么知道?”马长营居然有几分来气。“被谁毒死的?”
“就是你哥哥马长连。”
“呵!你开什么玩笑!我哥出去打工都多久没回来了,怎么可能……”
“我现在提醒你,马长连是杀人凶手,如果你看见他或者与他取得联系,必须报警,否则以窝藏罪犯论。”
“这……”
肖灿不再跟他多说,转身原路下山。
想起上山时三个人相互照应,这时候却是自己扛着一人一尸,连句话都无处说,心中平添几分凄凉。
“苏队员,苏队员,你还好吧?”
他叫了几声,没得到回应,心中不免担忧:她会不会就这样傻掉了。
又想:老把她这样夹在腋下,让她一侧头就看见老高的尸身,更加难受;而且也怕树枝茅草划伤她的脸。于是手上一用力,把她放在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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