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妄想他们可以和平相处,但上次狼咬的事件令我知道他们根本无法和平共处,如果再等十年,我老了,他们相斗起来时,我就再也控制不住他们,到时,他们两兄弟的斗争将会毁坏赤那。」

    纳兰紫渊明白乌儿戈的意思,要减少对赤那的伤害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他们在一个权力还未成熟,一个力量尚未绝对的时候分出胜负。

    这才是真正的皇者的心胸……他忍不住于心中叹服。

    「阿提拉一生都会怨我这个偏心的父亲。」乌儿戈苦笑,在夕阳映照下的脸孔,英伟的脸忽然显得苍老不少。

    「若说大汗偏心,也是偏心于阿提拉。若再过十年……」纳兰紫渊勾起唇角,漆黑眸放远,眼瞳内盈满信心。「若再过十年,阿提拉的下场只会更惨。」

    「阿提拉的确是我出色的儿子,在他领导下,赤那会继续强大,族人过着和平安稳的生活,但是『他最多只会是另一个我』!而呼邪儿却令我看见无数的可能,他的狠、他的忍、他的魅力、他天生的战争才能,都不是阿提拉,甚至我比得上的。你说得没有错——我不希望他日后悲惨地死在他的弟弟手中。我已经给他们最公平的机会,败的是他!也是我在呼邪儿手下救出他这条命的!我不需要后悔!」

    语气铿锵地说着,乌儿戈鹰一般的利眼,盯紧纳兰紫渊。

    「在战场上,那些光明正大的话是你教呼邪儿说的,对不对?那支冷箭也是你教他的?纳兰先生,好一副狠毒的心肠,即使阿提拉不死,以后他也无法在赤那立足。」

    这是个英雄的世界,容不下一点污损。

    「大汗太看得起晚生了!我或者真的有教他说那番说话,却绝不会叫他谋杀自己。」

    纳兰紫渊仰起纤长的脖子,白玉似的脸孔上覆着一层冷霜。

    「或许你不会相信——『我从来没有想过促使呼邪儿卷入权斗争之中』。」

    「你这番话,救了你自己的性命。」乌儿戈的语气依然冰冷,可是眼中的杀气已消失了。

    「帮我这个无情的父亲做一件小事吧!」他把一卷用来传令的羊皮书交到纳兰紫渊手上,指着树下的身影,说。「说些好话,让他安心地离去。」

    说罢,他毅然转身离去。

    接着那个烫手山芋,纳兰紫渊叹一口气。轻蹙着眉头走下山丘。

    阿提拉早就在等他们。眼见乌儿戈离去,心中像裂开似的。

    「到现在,至少还有纳兰先生愿意对我花一点时间。」自嘲地勾起唇角,阿拉直接了当地问。「父汗想我怎样做?」

    纳兰紫渊举起双手,广阔的衣袖流泄,露出玉白的手腕。

    接着羊皮书卷,阿提拉打开一看。

    「谋害亲弟,流放札合……好!这个罪名也不冤枉!」仰天大笑,笑声尖锐不已。

    纳兰紫渊从未见过他如此颓然沮丧的样子,唯有静默不语。

    阿提拉渐渐冷静下来,对纳兰紫渊说。「多谢纳兰先生送我。」

    不想直视他那双深情的眼睛,纳兰紫渊别过头去。

    阿提拉露出不平之色。「一个失败者,就连得到你一抹顾盼的资格也没有吗?如果今次是我赢了,纳兰先生想必会对我另眼相看……」

    「大王子,你太看轻我了!」打断他的话柄,纳兰紫渊扬眉,漆黑的眼瞳迎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就算我辅助你成为皇帝,也不代表我会对你有任何想法。」

    「你的意思是……除了他以外都不行吗?」阿提拉喃喃自语,露出一抹苦涩的神色。

    纳兰紫渊无法回答他。

    阿提拉按一按胸口,那里收着他一直想送给纳兰紫渊的抹额,他拿了出来。

    「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请纳兰先生不要再拒绝我。」

    看着他举在手中的红中匣子,纳兰紫渊迟疑片刻,缓缓伸出手去。

    就当是怜悯与歉疚……

    忽然,宁静的平原上,响起一阵急速的马蹄声。

    棕色的快马如旋风驰骋而至。

    「呼邪儿?」未及意外,人马已冲到身前。

    呼邪儿弯身,健臂一展看准纳兰紫渊的细腰一把搂住,举重若轻地掳上马背,抱入怀中。

    「大哥,还给你!」夺过纳兰紫渊拿在手中红木匣子,丢到阿提拉面前。「你以后也不准回来抢我的东西,否则,我就杀死你!」

    丢下大言不惭的说话后,他便拍马绝尘而去。

    风驰电掣,竟一路跑到百里外的蓝湖湖畔。

    停下来,呼邪儿把纳兰紫渊推下马。

    经历昨夜的情事,与今天的劳碌,更加上马不停蹄的百里疾驰,纳兰紫渊早已昏头转向,跌在草地上,一时间也爬不起来。

    呼邪儿跳下马,骑在他的身上。

    「兰兰,你真的喜欢我爱我,对不对?」

    纳兰紫渊缓缓睁开眼,凝视他那双于昏暗光芒中依然闪熠的蓝眼。

    这样的情景如此熟悉,就和八年前初到草原,遇上呼邪儿时几乎一模一样。

    被母亲抛弃,被狼养大的孩子,凶残无常的背后,他的双眼里尚留着独特的天真与渴求。

    凝视良久,纳兰紫渊始终不忍心摧毁这仅有的人性,却也不能对他说谎。

    「我来到草原,是要追随一个能统一天下的帝皇!」

    永历十一年,夏国大兴文字罪,他的叔父纳兰云月被腰斩于市,父母被严刑迫害相继殁于死牢,家中一百四十五名婢女长工尽被斩首,只有他因尚未及冠而幸免于难,被判黥刑,流放千里。

    没有人知道他彻骨之恨到底有多深重,重得令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只要你能够做到这点,你就是我所要的人。」

    「我和你正好相反。」呼邪儿笑了,夕阳已下,星月之光把他刀削斧凿的脸孔照得更加深刻,傻气褪脱,白痣浓眉下湛蓝双眼光采飞闪,泛起另一股迫人的气势。「我的人生很简单,铲除障碍,得到我要拥有的一切!」

    「兰兰,我爱你,无论你爱不爱我,你也是我的!」实在是霸道没有道理,而或许是早有所料,纳兰紫渊没有丝毫表现出震动。

    轻声说着,他再次伸手,勾着呼邪儿脖子,把唇送上。

    从呼邪儿的身边向外看,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总有一日,赤那的铁蹄将会席卷天下。

    他浅浅地笑,唇瓣勾起,眸光柔和,美得不可方物。

    「等有朝一日,你把夏国昏君的人头放在我的面前,或者……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真真正正的答案。」

    番外——潮声雨声读书声

    纳兰紫渊初到赤那后三个月——

    「天香国……色。」

    题下最后一笔,纳兰紫渊把狼毫小心地摆在笔架上。掖起的衣袖重新滑落,掩去光洁如玉的手腕,阿提拉这才从炫目的光晕中回过神来。

    「让我看看!」娜拉太后急不及待地在侍女的扶持下拿起图画观看。

    画的是百花图,放眼尽是姹紫嫣红,千娇百媚。

    「好!画得真好!花开富贵,再加上花边的勾金,就更显贵气!」

    相对于娜拉太后的大大夸赞,阿提拉就显得含蓄得多。

    「施脂薄粉,笔调淋漓夺天工,果真无愧天姿国色四字。」说罢,情不自禁地向纳兰紫渊看去。

    他宛若不觉,玉雕似的完美脸孔上没有丝毫骄傲之色,淡淡地道。「此画只是匠作,尚未画出百花美态的千百之一。」

    「何必妄自菲薄?」娜拉太后掩唇娇笑,笑得花枝乱颤,虽已六十有余,但保养得怡的脸上尚见几分风情。「我听说你画的牡丹能招蜂引蝶,未知是否属实?」

    「惭愧!不过是坊间夸夸之言。」虽不承认,唇角却噙着一抹微笑,他越是如此,娜拉太后就越觉得他否认是出于谦逊。

    含笑听着他俩对答,阿提拉心想:蜂蝶焉知书画之美,多半是画画时在颜料中加入了胭脂花蜜等香料,招徕蜂蝶。

    虽然如此,个中才智也不能轻视,阿提拉长于草原,却热爱中原文化,最佩服有才学之士,便说。「中原书画精美,文化博大精深,有机会还望能请教一二。」

    「不敢当。」纳兰紫渊抬起眼角,向他轻轻盼了一眼。「但若大王子有时间,可多往这里来,纳兰紫渊必然倒履相迎。」

    那双乌漆的眼睛中一点光芒闪熠,看得阿提拉心坎乱颤,时说不出话来。

    赏玩着那幅百花图,娜拉太后忽然说。「阿提拉,你不是正在跟中原的夫子在学诗书吗?依我看来,他比那些酸腐的夫子有本领多了,倒不如以后就由他教你吧!」

    表面是忽发奇想,事实上是她已盘算良久的主意,纳兰紫渊的年纪只与阿提拉相仿,但有文采在外,是中原文坛赫赫有名的年轻才子,其叔纳兰云月是夏国言官之首,忠毅刚直,为官清廉,深得民心,含冤身故后,更成为天下文人的牌坊,英名不朽。

    阿提拉若与纳兰家拉上关系,不但在学识方面可有所进展,更重要是日后继承汗位,进占中原,便可借其声名行事,一举两得。

    娜拉太后大打如意算盘之际,纳兰紫渊亦是心中一动,他远赴大漠是为了寻找一个真正的帝皇,推翻夏国暴政,若能为王子师,不但可成就他大计的重要一步,亦可接近观察阿提拉,是否就是合适的新君人选。

    而三个月相处下来,阿提拉对纳兰紫渊早有倾慕之意,闻言恨不得立刻点下头去。三人一拍即合,目光都落在乌儿戈身上。

    「哦?」乌儿戈对书画向来没什么大兴趣,自从坐下来后,一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戴在拇指上的玉扳指,至此才回过神来,却问。「你家在武昌,高堂尚在,为什么十二岁便到京城与纳兰云月居住?」

    「纳兰家世代为官,只有家父做了商人,家父不想晚生沾得一身铜臭,便特意叫我到京城与叔父同住。」纳兰紫渊答得云淡风轻,只是心中已分外提神。

    「迂腐!」乌儿戈哈哈地大笑起来。「你阿爹是商人,更是武昌首富,富甲一方,做他有什么不好?」

    纳兰紫渊含笑不语。

    短短三个月时间,乌儿戈已派人把他查得清清楚楚,这样的小心翼翼的处事方式与他粗豪的外表绝不相符,心里想着,一阵刺痛忽然从指尖传来。

    垂首看去,只见呼邪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默不吭声便张开口咬着他的右手。

    「啊!」纳兰紫渊吓了一跳,反射性地缩手退后,呼邪儿竟没有缩口,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跳前几步。

    右手双指被包裹在湿热的口腔中,一些唾液顺着指头滑下,纳兰紫渊既呕心又气愤,脸色青白交错。

    「弟弟,别这样。」阿提拉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把呼邪儿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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