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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书刹时无语。

    「……过来。」纳兰紫渊招手,呼邪儿立刻兴奋地扑上前去。刚要把头趴在他的膝上撒娇,就听头顶传来冷冷淡淡的声音。

    「罚你把诗经从头到尾抄一遍,明天日落前交到我的案头上。」

    「呀?」呼邪儿受惊抬头,双眼瞪得大大的,眼神由惊吓、无辜以至汪汪的含着水光,变化堪称动人至极。

    纳兰紫渊再也忍不住发笑,唇角轻勾,皓齿外露,宛若雪霁天晴,显出底下春色。

    呼邪儿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把什么都忘记了。好一会儿后,才抖抖颤颤地说。「兰兰,我……今晚在这儿睡,可不可以?」

    声音小如蚊蚋,叫人差点就听不见。纳兰紫渊看着好笑,点下头去。

    「好!」

    这个好字一出,他登时生龙活虎起来,只见他弹跳而起,跑到柜子前,快手快脚地拿出枕头被衾。

    青书帮他把被衾铺在地上,吹熄灯火便出去了。

    呼邪儿躺在地上,一双眼却巴巴的盯着床上看,纳兰紫渊在床上翻来翻去,终于忍不住睁开眼。

    「别看了,上来吧。」言犹未休,呼邪儿已一缕烟似地钻进他的被窝去。

    他的床铺其实颇为宽阔,躺上三个人也不成问题,但呼邪儿高大得不同寻常的身躯一挤上来,忽然便显得狭窄了。

    更重要的是呼邪儿还一直地向他的方向「挤」过去。

    但见在黑暗中,包得密实的被窝忽高忽低,像起伏的山峦,又似一条向食物蠕动的毛虫。身躯渐渐贴近,直至找不出半分缝隙,纳兰紫渊只觉自己的背脊热得像被一块铁板烫着。

    「兰兰……兰兰……」呢喃似的叫唤声不绝于耳,纳兰紫渊闭上眼睛装睡,偏偏呼邪儿还是在他的背后蹭个不停,一只手更大胆地摸上他的手背。

    纳兰紫渊眼也不睁,冷冷地吐出一个字。「睡!」

    呼邪儿瑟缩退后,但转瞬又蹭着过去。

    「兰兰,我有礼物送给你。」

    大手伸进衣服内翻找,叮叮当当的抓出大串金银饰物,献宝似地举到纳兰紫渊面前。「兰兰,送给你!是我专程从边关带回来的!」

    纳兰紫渊转过身去。营帐内仅有的光明只是从营帐的天窗洒下的星光,藉着微弱的光线,唯一瞧见的是一堆纠缠打结的「物体」。

    他眯起眼,细心察看起来,呼邪儿今次的战功是连下边关五城,带回来的刚好就是五件抹额,一如其他边关饰物,线条简单,手工粗犷。

    呼邪儿问。「喜不喜欢?」

    比这些精美千倍的,他都曾在家中见过,又怎会有什么感觉?

    把抹额放到床边的小几上,他说。「你平安回来,我比什么都欢喜。」

    「见到我,再见到我送的礼物就欢喜多一百倍,对不对?」呼邪儿嘿嘿地笑着,一双蓝眼在黑暗中晶亮非常。

    他到底是笨?是单纯?还是充满自信?纳兰紫渊心里想着,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嗯。」缓缓转身,再次背对呼邪儿。

    「兰兰。」呼邪儿死心不息地跟着贴上去,粗壮的身躯在他的背上上下磨蹭起来。

    纳兰紫渊微愠,唇瓣张开,正要教训他,忽听呼邪儿说。「兰兰,帮我!我很难受……出去这么久,人家忍得很辛苦,下面又硬又痛。」

    听他说得可怜兮兮的,纳兰紫渊咬一咬唇。

    「你就不会自己做吗?」

    「不会!」

    听见他斩钉截铁的回答,纳兰紫渊再次咬唇。

    「那叫别人帮你做……你不是捉回来不少奴隶吗?」

    「送给士兵了我不要别人帮我做!」呼邪儿反应极快,一句话中竟然没有半点停顿,接着,又迟迟疑疑地问。「兰兰是不是讨厌我了?你以前都会帮我做……」

    纳兰紫渊登时感到自己的耳朵发起热来,急急辩道。「只有一次而已,那时候你才十二岁,是第一次,我才……」

    说到一半,忽地顿住。这样辩解有什么意思?他想。

    「不做!若你忍不住就到地上睡。」

    在他冷冷的声音中,营帐内终于安静下来,从营帐外透进的微晕火光与黑暗融合,与寂静相拥产生出一股近乎窒息的气氛。

    呼邪儿静了很久,冷不防吐出一句。「你不帮我做,会不会帮阿提拉做?」一字一字竟说得非常清晰,与平常含糊迟疑的语气截然不同。

    「你——!」纳兰紫渊大怒,但眨眼间便冷静下来,静静想了片刻,叹出一口气。「你不用胡思乱想……我帮你吧……」

    寂静无声中,他缓缓翻过身子,指尖落于呼邪儿的裤头,轻轻滑下。

    的声音响起后,紧随的是呼邪儿的喘息与不自禁地上调的声音。「兰兰……你热了,我也帮你。」

    「不……」尾音倏然消失,细细的压抑的喘息响起,与黑暗融然为一。

    天尚未白,当青书走出营帐,便远远见到只穿着一件单衣的纳兰紫渊坐在一块石头上,背倚着另一块大石,仰首观天。

    他想了想,回到营帐拿出一件斗蓬,蹑着脚走到大石旁。

    「公子,小心别着凉了。」边说,边为他披上斗篷。

    纳兰紫渊缓缓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仰看天空。

    草原的天空份外清澈,即使已近天明时分,星子依旧漫天闪耀,与皎皎月光交织成网,洒下纳兰紫渊身上,晶莹温润得简直就像照着一个玉人似的。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青书忽然念起这两句诗。「这首诗用得好,把阿提拉大王子患得患失,心移神荡的心情表露无遗。他确实算是北方难得的才子。」

    闻言,纳兰紫渊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冷笑。「若他能把心思多放在别的地方,才称得上真正的难得。」

    「公子夜半观星,就是为这件事烦恼?」

    「这种事还不值得我烦恼。」仰起下巴,如玉脸孔上浮起淡淡傲色,好不动人,看着他的神色,青书踌躇片刻,终于忍不住问。「宴会后,公子对阿提拉大王子说的话青书都听见了……公子是不是已经决定要辅助他?」

    纳兰紫渊静默良久,右臂抬起,指向天空。

    「北方明星已然成熟,晓亮生光,紫气氤氲,此等星象,你跟随我多年,应该也看得出来。」

    「出关之初,公子曾说天上除帝王之星外,亦有一颗新生的将星。」青书也举起手臂,直指天上另一颗星星。「此刻将星也已成长,光芒虽然时明时黯,但另有一股惊人的气势,慑人心弦。」

    「你既然记得这颗星,就应该记得当年我说过,将星又名七杀星,主血光,性凶狠积极,是孤之星。」

    青书不以为然地摇头。「公子,呼邪儿心思鲁钝,对你崇敬爱慕,行事虽偶有疯狂之举,但只因年少,心思未定,绝非奸猾大恶之徒,若有公子在身边辅助指导他,他日后的成就绝不在其兄之下。」

    「他并非心思未定,而是天性无常。」纳兰紫渊说着,眸子凝视天际,初出的一线晨光倒映眼瞳,把眸珠照得像琉璃珠子一样,反射出冷冷的光芒。

    「他可以很天真,也可以很凶残,他在前一刻对你说笑,下一刻却能拔刀子杀你。我留在赤那八年,也教了他八年,至今竟然觉得自己无法彻底掌控他。」

    「或者……」青书迟疑半晌,说。「或者,他是真正的单纯,服从于野性的本能。」

    「服从于野性本能……」重覆着他的说话,纳兰紫渊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可能你说得对,但也有可能是他比你我遇见过的所有人都更加残忍狡猾,难以测度。」

    听到这里,青书终于忍不住问。「八年相处,难道你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

    乌亮如漆的眼眸中瞬间露出一道裂痕,但眨眼即逝,纳兰紫渊开口时,已没有丝毫情绪。

    「我不能够把希望放在无法确定的变数之上。」淡淡说着,他伸手,扯下勒在眉上的抹额,露出的光洁前额上,竟黥着一个墨青的图腾——只要是夏国中人,都会知道那是「罪」的古字。

    指尖于额上黥字缓缓游移,纳兰紫渊玉雕似的脸孔上浮起一抹彻骨的恨意。「为了爹、娘,为了叔父,为了这个终生的耻辱,无论要我牺牲什么,我亦不惜!」

    「呼邪儿。」满脸郁闷地看着案头上一张又一张堆积起来的宣纸,旭日尔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要抄到什么时候?」

    呼邪儿没有睬他,垂头站在书案后,腰直,肩平,身子稳如磐石,只有拿着笔的手腕不停转动。

    眉头上的两点白痣向鼻梁凝聚,蓝眼光芒如豆,一脸凝重,一脸认真,偏偏写出来的字个个像被马蹄蹍过的礼盒似的又扁又歪。

    旭日尔翻一翻白眼,说。「你索性别抄了,反正抄好也会把你家老师活生生气死的。」任他说什么,呼邪儿都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两眼看着笔尖,神色专注得像在做一件极重要的大事似的。

    越瞧越觉得好笑,旭日尔正要再出言调侃,忽听一直沉默的乌图开口。

    「缺页。」

    怔忡后,他往呼邪儿正在抄写的那本诗经看去,果然看见上面有撕过的痕迹。

    「怎会缺页?快找出来吧!若欠抄一首半首,只怕纳兰先生饶不得你。」边说,边四周张望,终于在地上找到一张被捏成一团的废纸。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僚兮……」

    还未念完,乌图已受不了地皱起眉头。

    「兮够没有?」

    「你不懂得就别胡说!」旭日尔曾跟随从夏国来的夫子念过诗书,文采不错,当上便解说起来。「啊!月下的美人很漂亮,月下的美人很窈窕,令我的心怦怦乱跳,着迷之余又觉得忧愁忐忑,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是中原人写来歌颂自己梦中情人的诗,明明喜欢那个人,但又不敢向他表白,只有远远地看着他,心中患得患失,个中情趣,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懂得。」

    声情并茂的解说,只换得两个字。

    「迂腐!」

    「你着不解风情的粗人!」旭日尔投给乌图一个白眼,眼角随之勾起,落到呼邪儿身上。

    「呼邪儿,这首诗哪里开罪你了,为什么把它撕掉?」

    「不喜欢!」

    抛出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他把刚抄好的一首诗小心叠起来,喜滋滋地道。「还有一百二十二首就抄完了,如果抄完,说不定兰兰今晚会再让我在他的营帐里睡觉。」

    受不了地摇摇头,旭日尔决定到外面透一口新鲜空气,正好在门边遇到前来禀报的手下。

    耳语过后,他笑着回到案边。

    「告诉你们一个稀奇的消息。阿提拉正召集他的亲信去打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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