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咳了起来,“那、那个……”

    苏娜蓦地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

    吐到嘴边的话语凝住,萧世揉了揉眉心,低头看着手掌,木然地一个字一个字念道,“嫁妆直接交给我,把娜娜存进银行里可以吗?”

    “……”苏陌言冷冰冰地瞪视他。

    “……”萧世一脸绝望地回望他。

    很久很久,餐厅里再也没有人说话,只有苏娜咀嚼食物的声音,显得格外欢乐。

    送走了萧世,娜娜得意地扑到苏陌言怀里,一脸幸福地道,“怎么样?很可爱的人吧?”

    苏陌言微微蹙眉,揉着她的短发,“恶作剧?”

    “呃。”苏娜抓了抓头发,小狗一样地在父亲身边蹭,“我只是说你喜欢听冷笑话而已……”

    “是个好孩子。”苏陌言面无表情地道,语气依然冷冰冰的,摸着女儿柔滑发丝的手指却十分温柔,“对他好一点。”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很喜欢。”苏娜笑道,“虽然工作上很精明,骨子里却很老实。”

    ……

    老实得过分了。

    苏陌言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青年耀眼的笑容和无奈局促的样子,却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

    一日一日,每次见面,就好像锋利的刀子,将那痕迹刻得越来越深。

    直到血液溅流,割裂成伤。

    明明当初让娜娜幸福的是这个人,而如今让女儿带着哭腔倾诉的也是这个人。

    苏陌言率先喝掉杯子里的酒,淡淡道,“我很抱歉,为娜娜那句话。”

    与岳父大人一起面对面喝酒,是萧世婚前曾经准备过无数次的事情,可那时的苏陌言,并没有那样的表示。

    萧世也随之一饮而尽,苦笑道,“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我明白的。”

    可是却一时无法谅解。

    苏陌言执拗地看着他,“你生她的气。”

    萧世夹菜的手指一顿,抿了抿唇。

    “娜娜太小了。”苏陌言淡淡地道,“生下孩子,意味着要放弃理想,放弃学业,而且一旦放手,就是一辈子。”

    萧世低头,哑声道,“我明白。”

    他什么都明白。

    孩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养大的,没人比萧世和苏娜更清楚母亲对于孩子的成长有多么重要。

    曾经萧世的父亲喝醉了便会打人,甚至深夜将母子两人赶出家里。

    北方的冬夜风雪冰冷,如果没有母亲抱着自己缩在屋檐下偷偷哭泣,也许自己会把父亲杀掉也说不定。

    孩子是责任,苏娜却负不起。

    他知道,说苏娜自私的同时,自己一样是自私的。

    可是,人怎么可能不自私?

    大概有些醉了,萧世的眼前有些模糊,不禁抬手揉了揉眉心。

    眼前的苏陌言依然淡淡地看着他,萧世却觉得自己从那无波无澜的目光中看出了些许伤感。

    “不要难过。”苏陌言皱着眉宇说。

    萧世撑着头部,微醺地微笑,嗓音一如初识般低缓温柔,“不要难过,陌言。”

    萧世低着头很久都没有抬起来,苏陌言一开始的担心逐渐转为了心意无法传达的焦躁,最后干脆起身,一步越过去拉起萧世,“我们回去。”

    “恩?”萧世皱了皱眉,“我还不想……”

    没等说完,人已经被扯着手拉了出去。

    “陌、陌言?”

    从没见过对方如此突兀又冲动的样子。

    “我去向你母亲道歉。”苏陌言脚步顿了一下,僵硬道,“娜娜欠你家一个解释。”

    “……不需要的。”萧世苦笑,“也许娜娜会想通也说不定。”

    虽然这话听起来也很虚弱。

    苏陌言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紧抿着唇角,抓着他的手继续走向外面。

    十指无意识的相扣,两人却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罕健趴在一边墙角偷窥兼偷听,不由地感慨道,“我曾经以为,杜蕾斯破产一定是个悲剧,没想到,杜蕾斯破了才是真正的悲剧。”

    少年趴在他背后,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上,“被人吃霸王餐都不知道收饭钱,你才是个悲剧。”

    “谁说开餐馆就一定要收饭钱啦?”罕健不屑地道,斜眼睨他,“那难道卖内裤的就一定要收小管理费?”

    “……”

    少年条件反射地低头看了看裤裆,黑线地抽搐了唇角。

    那霸王餐翁婿二人组已经步出大门。

    门外的雨已经不知不觉地停止了,洞开的大门霎时涌进清新湿润的空气。

    罕健从角落钻出来,锤着蹲麻的老腿,心里突然说不出的怪异,“喂,你说……那俩人是不是不太对劲?”

    少年瞥他一眼,转身就走。

    罕健不以为意,还在原地摸着下巴琢磨,“女婿跟岳父,会那样牵手吗?”

    第二十一章

    萧世烂醉如泥地踉跄在街上。

    既然已经撒开了架势,不喝个够本似乎不太合算,他索性又去附近的便利商店拎了一袋子啤酒出来,一瓶接一瓶地灌,苏陌言拦都拦不住。

    平日里老实的人,酒品未必好,某岳父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

    “唔……”萧世深黑的眼瞳被夜风撩得醺然眯起,含糊不清地扶着岳父大人的肩膀,全然忘记了礼数,“陌言,你说我多失败,连老婆都不愿意为我生孩子……”

    苏陌言被他高大的身体压得直晃荡,偏偏对方灼热的呼吸就这样拍打在脸上,一时间严谨的脸上也浮现出尴尬无措的表情,“你喝醉了。”

    “没事的。”萧世长长地舒了口气,呼吸中浓郁的酒香,突然好奇地抬起手指,戳了戳对方的耳尖,“怎么红了?”

    苏陌言手上一抖,蓦地松开手退了一大步,被碰触的耳尖像是燃烧起来。

    萧世冷不丁失去重心,猝不及防地跌倒在路旁的长椅上。

    “抱歉。”

    苏陌言上前一步,伸出手要拉他起来。

    萧世头痛地呻吟一声,突然无力地道,“其实,孩子还可以再生的对不对?”

    苏陌言垂下眼,将他拉起来,“嗯。”

    “对啊对啊……孩子还是可以再生的……”萧世苦笑着喃喃,潇洒地一挥手,指了指裤裆,“只要有本钱在,无论多大年纪,都还可以再生……”

    这下流的动作可真不适合他。

    苏陌言却拼命盯着被指的地方,眼睛一眨也不眨,还狠狠地吞了口口水。

    “话说回来。”萧世跌撞地走过去,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揽住岳父大人的肩膀,暧昧地笑笑,“陌言为什么要一直一个人呢?”

    因为没有信心可以好好经营一个家庭?

    还是因为没有一个可以真心来爱的人?

    苏陌言认真地陷入思索当中,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平日里温顺良善如宠物狗一般的女婿,正伸出了自己罪恶的爪子。

    “四十岁还很年轻……”萧世喷着酒气在苏陌言耳边这样说。

    苏陌言不自在地皱眉。

    真要命,就连喝醉耍酒疯的时候,嗓音也还是低缓好听。

    然而还未带他反应,下身却嗖地被人捏在了手心里。

    ……

    苏陌言猝不及防地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相信地看向那个醉醺醺的始作俑者。

    萧世若无其事地在他的胯间又摸了两把,无辜地笑了起来,“才摸一摸就硬了,陌言你完全可以再生一个啊……”

    苏陌言抽搐了嘴角,难道你以为我不生是因为阳|痿?

    他沉着铁青的脸,咬牙道,“放手。”

    “唔?”萧世醉醺醺地笑,一脸迷蒙,“越来越硬了,陌言你还很年轻嘛,那里很精神……”

    苏陌言蓦地涨红了脸,想退后无奈老鸟还握在对方手里,只得冷声道,“放……”

    几乎是开口的一瞬间,萧世猛地撒手,火速冲向了路旁的垃圾桶。

    然后,呕——

    吐了个昏天黑地。

    苏陌言看看他,又低头看自己无辜挺拔的老鸟,郁闷又慌张,笨拙地用手在胯间扇风,并试图与它沟通:没出息啊,快点缩回去缩回去缩回去缩回去……

    吐得差不多了,苏陌言扶着萧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欲言又止,“你……”酒量可真差。

    “我没喝醉。”萧世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头脑清醒得让我快要抓狂了。”

    苏陌言的手指捏了捏,“婚姻的问题有很多,选择了,就要承担。”

    萧世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

    久到像是要睡着了。

    苏陌言静静地看了他半晌,也默默地坐在他身边。

    在他坐下的一瞬间,那人忽然无力地趴在了他的肩膀上,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力量大得让骨头都在痛。

    苏陌言却感觉不到。

    隔着单薄衬衫的体温,烫得他措手不及,就这样僵在原地。

    萧世额头抵着他的肩膀,苦笑地道,“我同意让娜娜打掉孩子。”

    苏陌言背脊一僵。

    “可我需要时间,对家人坦白。”萧世叹着气,如果不保持这样的姿势,他怕自己根本无法说出那样的话,“我需要找一个好的借口来解释。”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讲故事。

    可他不知道,自己与苏娜的故事要怎样讲还不清楚,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了。

    跟苏陌言一路沉默着回到家里,一推开门,却发现没有一间房的灯光是亮着的。

    萧世怔了一下,条件反射去看苏陌言。

    后者也不着痕迹地皱起了眉宇。

    “……娜娜?”

    萧世犹疑地叫了一声,理所当然地没有回音。

    客厅的电视机还是开着的,茶几上一团一团的纸巾,被泪水浸泡得乱七八糟。

    萧世眸光闪烁了一下,有些心疼。

    让妻子哭泣的丈夫是最差劲的。

    然而在他看到茶几边一张雪白的纸时,心疼,却变成了空洞的麻木,冷风倏然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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