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前面便是上陵了。”连竹激动地说到，满脸兴奋。
蓝念闻言，也含笑轻轻挑起了马车的帘子，入眼便是高大的青石城墙，还刻有“上陵城”的古朴灰色青石。城楼上整齐站着守城的士兵，城墙下，城门的一边百姓排着长队检查入城，而另一排则是排队待检入城的马车，或奢华或素朴，但不乏达官贵人的家眷，因此只需令牌即可入城，速度快了许多。
城墙依然屹立，京都依然繁荣。
看着熟悉的一幕，纵然历经一年的非人训练，蓝念却还是没忍住湿了眼眶。
高墙能防外贼，却防不住叛徒，防不住自己亲信之人。看着城墙上“秦”字旗帜飞扬，蓝念眼里忍不住露出了透骨的恨意。
“小姐，你、你怎么了？回到京城，你不高兴吗？”连竹先前看着她红了眼，以为她是乐极生悲，但触及她满目的恨意，直叫她心底发毛，语气都开始打颤。
“无事。”蓝念瞬间收起了满目的恨意，垂下双眸，恢复了温和的模样，好似刚刚刺骨的恨意是连竹看错了一般，只是袖中长长的指甲在白皙的手心上留下了深深的掐痕。
连竹以为她不高兴了，忙回到马车的侧边坐着，不敢再乱看。
一路的相处，她发现小姐人虽十分温和却也清冷。平时不会随意处罚下人，但以她多年侍候主子的经验，却总无法猜出她的情绪。今天是初次见到京城有些放肆了，下次绝对不可以这样激动。
接她的马车是丞相夫人安排的，素雅却又不寒碜，很符合她左相二小姐的身份，内里也简洁舒适，可见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入京。丞相夫人也是做足了功夫。
在士兵检查车夫递出的令牌后，并没有为难她们，挥挥手示意让她们进城。
就在这时，一阵快马奔跑的马蹄声接近，士兵立马恭敬地让到一边。蓝念听到了一声“吁”，马却是在她们车前停住了，后面依次响起几个马蹄踏地的声音。
“这是谁家的马车？倒是简洁大方，耐看得很。”一声桀骜又戏虐的声音响起。
“回四皇子，这是左相府的马车。”守城的士兵忙回答。
“哦，既是左相府的马车，那不知里面是哪位小姐？应当相熟才是，怎么躲在里面，不敢出来一见呢？”
“你！”连竹正要怒骂，被蓝念制止了“不得无礼。”说着理了理脸上覆着的面纱，稳稳起身，示意连竹扶着自己下车。
脑海里面翻涌而出四皇子的资料，云璀，字孝恭，淑妃之子，大秦四皇子，好色淫逸，无正妃，但府中姬妾无数。冲动无脑，胸无大志，是太子忠诚的跟班，自由唯太子马首是瞻。
站定后，她福身一礼“见过四皇子，臣女左相次女。”一身碧色罗裙随风轻轻晃动，云鬓上只簪了一只蝴蝶碧珠银簪，朴素清丽。
“竟是左相次女，我知左相有三个女儿，可那最小的不过十岁，长女次女与本王倒是熟悉，可似乎并不是姑娘。敢不敢揭下面纱一见呢？”
“臣女自幼长在乡下，四皇子不识也为人之常情。不过未出阁女子，恐无法揭下面纱。况且蒲柳之姿，污了四皇子的眼，倒是臣女的罪过。四皇子乃天家之子，定不会与我等小女子为难。”
“哈哈哈，照你这么说，我再要看倒是为难你了。不过，本皇子就是喜欢为难你这样娇滴滴的小美人。”话闭，直接拔出一旁侍卫的长剑，直直朝着蓝念的脸上挥去。
蓝念瞪大眼睛，没想到一来就遇到如此难缠之人，急忙退后一步，还是被剑锋扫落了面纱，侧脸传来一丝疼痛。看着周围聚集越来越多的人，她忙顺其自然假装摔倒，手心蹭在地上的碎石上，痛感让她微微皱眉，好在披在身后的长发划了一圈甩到脸前，正好挡住了她的面容。
但还是有不少人看到了她的脸，发出阵阵惊呼，连竹已经惊呆了，她皱着眉低斥：“面纱。”这丫头还是木讷了些，若是繁琴和繁梅，绝不会这般迟钝。
但符合她不受宠的小姐所能拥有的丫鬟的待遇。
连竹回神，急忙拿出面纱想给她戴上，但已经晚了，四皇子吹了声口哨：“果然是个美人，本皇子眼光果然毒辣，隔着这破马车都能发现，哈哈哈，小美人，这马车也太简陋了，不如跟本皇子回府，本皇子给你荣华富贵如何？”
身后跟着的几人跟着大笑起来，眼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上下扫着，高声道贺，好似笃定眼前的女子一定会答应一般。
蓝念额头沁出冷汗，脑袋飞速思索着对策，手心的疼痛让她忍住直接出手的冲动。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捏了捏手心，她缓缓起身，对着四皇子再次行了一礼，垂下眼眸，不卑不亢地说道：“多谢四皇子好意，但臣女家中父母已谈亲事，不敢劳烦四皇子。”
见四皇子挑眉想说话，蓝念抢先说道：“臣女已经定亲秦王殿下，便是殿下的皇嫂，都是一家人，确实是要请四皇子多多关照的。若是四皇子府中缺少美人，臣女作为未来的皇嫂，倒是可以帮殿下物色物色。”
平淡的语气打着太极，周围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原来是未来的秦王妃啊。”
“怪不得这么朴素，和秦王殿下倒是般配。”
“去去去，你见过秦王殿下？”
“秦王殿下的英勇善战，谁人不知？就算没见过，那也是烙在心里的啊。”
“这倒是，那这三皇子……是要做什么？”
“谁知道呢。”语气里带了几分鄙夷。
“好好说话，小心被打……”
……
云璀听着周围的百姓对他指指点点，刚想发作，就对上那双震慑压迫的眼睛，心中一震，到口边的话忽而就顿住了。又瞥到蓝念脸上已经沁血的伤口，愣神片刻，随即又哈哈大笑几声：“有意思，消息倒是灵通，确实，你已经被许配给我三哥了，因为你粗鄙无礼还长得丑。不过，这传言倒是不太可信，本皇子也喜欢你得紧，二小姐，期待再见，若是三哥他不要你了，你还可以来找我哟，我对你的承诺依旧有效，告辞。”说着对她抛了个媚眼，打马离去。
连竹吓得哭哭啼啼，没有动作，蓝念将她手中的面纱直接扯过来戴好，不看周围的人，稳稳地转身上了马车。
连竹忙跟着上车，她直接沉声吩咐：“进城。”
马车慢慢启动，她心里却少有地产生片刻的彷惶。
离开前，她是万千宠爱的小公主，可是如今……
她真的什么都不是了，是一个在城门口被羞辱还不能还手的……仇人庶女。
但……国破家亡之仇，绝不能不报。
……
繁华的京城，真假浮沉，一举一动牵动众生。
城门的一幕，得到消息的人不在少数，或愤怒，或感兴趣，或事不关己，或……引起一颗冰冷的心的一分恻隐。
京城的某处深宅里，某个须发雪白，正闭眼打坐的老人缓缓睁开了眼睛，起身打开房门，看向天空说到：“天定凰命，乱世将起，四方分裂，盛世归一。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
入城后，城内大街上热闹的叫卖声越加清晰起来，蓝念闭着眼睛说到：“连竹。”
连竹忐忑地应道：“奴婢在。”
“等过几日，风头过了，你便走吧。”
连竹瞪大眼睛：“小……小姐，你不要奴婢了吗？”
“你不适合这里。”
连竹声音带着哭腔：“小姐，奴婢知错了，您不要赶我走。”
“唉，”蓝念叹息：“你刚刚也看到了，一来，便是这样的场景，而现在在的是天子脚下，多的是得罪不起的达官贵人。我没有任何依靠，以后这样的情景，恐怕只会多不会少，甚至危及性命，我自身难保，也保不了你。”
连竹摇头“奴婢不怕，只求小姐不要赶奴婢走！”
“你这是何必呢？你才跟我几天，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在我这里，你得不到什么。”
“连竹不要什么，只求小姐能够留在小姐身边。”
沉默片刻，蓝念问道：“为何？”
连竹一愣，泪眼婆水地摇头，“奴婢也不知，但心里，就这样想的，绝不离开小姐。”
蓝念眼里闪过一丝不忍，最终还是说到：“罢了，回府后，可能会有人问起你我在乡下的生活，你说你知道的便是。不知道的，也不要乱说。”
“多谢小姐，奴婢记住了。”连竹忙擦干眼泪坐好，一副小心翼翼伺候的样子。
“你也不必担忧，在府里，有我一块地，我便不会让你无处可去。”
“谢谢小姐，奴婢一定不辜负小姐的期望。”连竹双眼发红。
该说的也说了，蓝念没再继续安慰连竹什么。手心里火辣辣的，脸颊也丝丝疼痛，她疲惫地靠在车厢上，眉心紧皱。
窗外传来热闹地叫卖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蓝念心里钝痛。
离开时京城，也是这般热闹，只不过当时自己贵为公主。
而如今，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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