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闻言拍了拍手跳下软榻,笑道:“乳娘叫丁二汪给竹名传信,就说她这安排我很满意。另外,春儿,快去将我压在小书房第二格书架后的信拿来。”

春儿闻言快步而去,片刻便将信递给了慧安,慧安交给方嬷嬷,道:“乳娘,这信是给舅舅的,你叫二汪拿给竹名,吩咐竹名让他男人亲自走一趟务必将信送予舅舅亲收。”

她见方嬷嬷蹙眉欲言又止,便拍了拍方嬷嬷的手,道:“我知乳娘担心什么,这信一送出,我和老爷的关系算是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他总归是我的生身之父,乳娘是担心有一日我会后悔吧?”

方嬷嬷果真点头,一叹,道:“姑娘可要想仔细了,其实老爷虽是……但总归心中还是有姑娘的,便是为他自己个儿,那也是盼着姑娘能好的。再者说,姑娘虽怀疑夫人的过世和老爷有牵连,但到底这都是姑娘的臆测,姑娘若因此和老爷生疏成仇,万一来日知晓老爷其实并不知此事那……这感情也是一步赶一步的,姑娘若真请了舅老爷撑腰,虽是能好过些,但和老爷……这可是踏了一步就再无法回头的,舅老爷总归是个外人啊。”

慧安倒不怪方嬷嬷会有这样的想法,任谁想着,那生身之父也是要比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要来的亲的多,可她心中难言的苦却是连方嬷嬷都不能诉说一二的……

慧安心头一痛,拍了拍方嬷嬷,道:“祖父和母亲当年将舅公赶出府,是为了全母亲和老爷的脸面,如今母亲已然不在,我又已和老爷闹成如今模样,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乳娘只管去送信,其它的乳娘以后自会明白。”

方嬷嬷闻言叹了口气,却捏了那信送入怀中,道:“姑娘但请放心吧,乳娘这就将信送去给二汪。”

慧安由不得叮嘱一句:“这事关系重***娘一定要小心。”

方嬷嬷闻言一笑,道:“姑娘放心吧,如今大厨房那边虽不能说尽是咱们的人,但万婆子向来是个周全的,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说着便出了屋,打了伞往大厨房那边去了。

慧安发了下怔,便见外头承影笑着冲刚进院子的一个身着缂丝长袍的中年男人行礼。

“乔总管请稍等,奴婢去禀报姑娘。”

慧安已然听到了院中动静,更是隔着洞开的窗户瞧见了那乔万全,但却未做出反应,反倒微侧了下身子避开窗口,用余光去打量这位侯府新上任的总管。

他瞧着和周宝兴年纪相当,但却通身透着一股子沉稳的正气,倒是难得。慧安估摸他方才也瞧见了自己,如今她有意轻待,乔万全倒是未曾表现出丝毫的不满和骄纵,依旧恭恭敬敬地站在院中,沐着大雪低着头,规矩又不失敬重。

慧安之前便听方嬷嬷说,此人是个通透的,如今瞧着倒是信了几分。待承影进来禀了慧安,慧安才施施然地出了内室在明堂的正位上坐下,道:“请乔总管。”

片刻,乔万全自外面进来,也不敢抬头多看,便恭敬地跪下,道:“奴才乔万全谢姑娘提携之恩。”

慧安闻言挑了挑眉,也不叫起,只盯着他,轻轻地掀了掀茶碗,见乔万全竟神情不变,一脸坦然,依旧态度恭敬地跪着一动不动,慧安不由心中一紧。

这个乔万全却是不简单啊,若他有心依附自己倒是件好事,但若……那可就不好对付了。

慧安想着,这才忽而一笑,道:“乔管家快请起吧,瞧我一时想着一会子要去鼎北王府的事,竟恍了神。乔管家是府中老人了,多得父亲倚重,不必如此拘谨的。”

慧安所不知的是,这么一会子功夫乔万全心中却也并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他继任周宝兴做了这侯府的管家,却并不十分高兴,心中忐忑居多。

如今府中的形势他岂会看不明白,老爷和姑娘已开始公然打起了擂台,这个总管不好当啊。两面倒是绝对不行的,他必须在老爷和姑娘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来。

但这个选择岂是轻易能做出的,这和那朝廷上大臣们站队比起来,其中的凶险也是一般般的了,奴才不好当啊。

一方面老爷终是有功名的官老爷,又是姑娘的生身之父,身份上要压姑娘一头。另一方面这侯府说到底姑娘才是正经主子,虽袭爵的事朝廷迟迟压下,但侯府毕竟姓沈不姓孙,何况姑娘还得了太后青眼。

乔万全心中打着鼓,但想到那日慧安杀伐决断竟那么干脆地处置了周宝兴夫妇,那一仗打的漂亮啊,漂亮的不像是十二岁的小姑娘能干出来的事,漂亮的也叫他心中更是忐忑了起来,那杆子秤便有向姑娘这边倾倒的意思。

但那日之事毕竟是未曾亲见,他实难相信姑娘有那般心机和手段,今日来一是探探姑娘的意思,再来便是想仔细瞧瞧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姑娘上来便是一阵威寒的打量,一开口便透着机锋倒是叫乔万全下了最后决心,咬了咬牙,道:“姑娘说笑,奴才再得体面那也是姑娘给的,还是姑娘的奴才。再者,奴才是得了姑娘举荐这才当上这府中总管的,姑娘的恩典,奴才心中清楚明白着呢。”

慧安闻言起身行至乔万全身边,眯着眼笑道:“哦?当真清楚明白?我可听说芙红姐姐昨儿被老爷收了房呢,有了芙红姐姐这层关系,说起来乔总管也算是老爷的岳丈了呢。”

乔万全闻言一惊,眼中闪过不满和阴霾,忙跪下,道:“姑娘真是爱说笑话,芙红连个妾室都算不上,姑娘说什么岳丈不是打奴才的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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