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中众女乱七八糟的聊了一阵,慧安却闻不远处太学的一名女子突然道。

“你们方才瞧见了没有,那程小姐从马上跌落,关二公子救了她,两人起身时,恰程小姐扭了脚晃了晃身,那……白嫩嫩的小脸可不正撞上关二公子……这大庭广众的,搂也搂了,亲也亲了,程小姐这闺誉算是给毁了,真是可怜。”

不知是她顾念着有些事不好说,刻意避过,还是离的远,反正慧安有几句没听清,但听那意思,关家二少爷竟亲到了程敏瑜。慧安和聂霜霜对视了一眼,不由都蹙了眉。

“可不是嘛,当时那边口哨声吹的震天响,怎么会没瞧见。那程小姐已经被送回去了,也不知会不会想不开。”

“想不开?呵呵,你们可真是白替人家担心,依着我看,这事十之八九是好事。那程小姐虽是庶出,但到底也是五品官家的正经姑娘,关二公子平白毁了人家闺誉,这事能说的过吗?这么多人都瞧见了,那可是想赖也赖不掉。”

“你的意思是关家会让二公子抬了程小姐做妾?”

“做妾?怎么会,只怕是要做那正房奶奶的。”

“那怎么可能,关家的公子,便是庶出也没可能娶个五品官的庶女啊。何况程小姐这闺誉都毁了,更不可能了。”

“这众目睽睽的,是关家的公子占了人家女儿的便宜,可不是人家女儿自己不检点。没有你糟蹋了人家闺女,还让人家做妾的道理。自然,若是关家真不认账,那这程小姐闺誉没了,可真得哭天抹泪了。不过话说回来,关家估计也不敢不认账,若那程小姐真想不开上了吊,嘿嘿,关大人就等着被弹劾吧,不过那样又有热闹瞧了。”

她们这边的议论很快便一波波地往外扩散,转瞬间大家都知晓了这事,纷纷谈论着。

慧安见此目露担忧,虽说今日事急从权,那关二公子抱了程敏瑜,若只是这样倒谈不上什么毁了闺誉,翌日别人说起也只谈笑两声罢了,但不妙就不妙在,关二公子竟众目睽睽下亲到了程敏瑜。

这不管如何,却是有些过了,慧安想着不由瞧向聂霜霜,道:“依你看,关家会去程府下聘吗?”

聂霜霜点头,“会的,关大人历来重礼仪,讲脸面,若不下聘就是仗势欺人。今日这事也算是程妹妹的造化,但愿她以后能幸福一些。”

慧安闻言松了口气,点头一笑。待各府的丫头们被放进来给各家主子送来食盒,慢慢地楼中便静了下来,只闻用膳发出的各种声音。

慧安因惦记着下响的比试,想着趁着中午休息时间独自去琴学院连连手,故而匆匆扒了几口饭,便冲文景心打了个手势,起身独自离开。

各府的婢女小厮送了食盒,皆被安排在东面的小院中等候,待主子用膳离去,方回进去收拾,拿回食篮。

慧安出了楼,在小院外望里张望,因人太多,倒是没能瞧见冬儿几个,于是便独自往琴学院走。

琴学院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没,慧安入了琴室便在教台上坐下,手指轻轻划过琴弦,铮铮的音声传出,她不由吁了口气,目光有些迷离,不由便想起前世学琴的事。

她奋发学琴,起源却是一名琴姬。那名琴姬乃是淳王送予李云昶的生辰礼,长的非不顶美,但是难得的是弹得一动听的琴音,李云昶本就是爱琴之人,自己的琴艺便就不凡,故而那琴姬一入府便很得宠爱。

李云昶每日必到她的小院琴瑟相鸣,有一日两人在院中并肩而坐,李云昶搂着那琴姬,他右手按弦,那琴姬左手按弦,两人配合着同弹了一曲(凤求凰),那铮铮的琴音真的很美,美的醉了人的眼,却也碎了慧安的心。

恰那时候李云昶奉皇命,整理收集各地民间音乐,编写(永乐大谱),他见那琴姬颇懂乐理,常有不同见解,便时常带着她在王府内外走动,慧安曾多次远远瞧见两人边走边谈的情景,当真羡慕。

于是她便发了狠的去学瑶琴,不眠不休,将十指弹出血泡,便用针挑破继续练习,指尖流血,便涂抹了药膏,再坐下练,血迹斑斑的白纱布不知扔掉了多少条,硬是一月间将十个手指都磨出了厚厚的老茧。

慧安不是笨人,她硬是凭着一月的苦练,学会了弹琴,当她能完整的弹出那首(凤求凰)时却不想遭遇的却是那琴姬的讥讽和嘲笑。

她说慧安弹的没有灵魂,她说她纵使学了琴,也不能取代她在李云昶心中的位置。

她还伸出她葱嫩的十指在慧安面前晃,讥笑慧安过于急切练习而变得有些扭曲并长满粗茧的手,她说这样的手便是弹的一手好琴亦不会有半分美感。

琴姬在李云昶面前清丽脱俗,在慧安面前却尖酸刻薄,慧安忍不住便推了她一把,致使她弄伤了手,便在李云昶面前夸大其词,上慧安的眼药,使得李云昶大怒,当着下人的面骂慧安粗野,嫉妒,慧安清楚的记得,那时他说的话。

“沈慧安,你既做了王妃,本王便给你做王妃的体面,让人掌管王府内务。但不想你竟因嫉而虐待本王的姬妾,你这般心胸狭隘,擅嫉恶毒,又粗野的女子,又怎会明白对妙真来言,你毁掉她的一双手便等同要了她的性命?”

那时候他定然没有注意到她那双本也葱白娇嫩的手,已是骨节粗大形状扭曲,正紧握在身侧手心淌血。只那时伤心的慧安已不愿再多辩驳一句。

慧安对李云昶从来爱的纯粹,从不愿用一丝一毫的心计,而这样的她却在充满算计的后宅中不断的被他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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