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元鹤却鼻翼扇动了下,冷哼一声,道:“自以为是。”

说罢,也不再搭理慧安,竟是转身大步而去。

慧安一愣,抬头去看,但见关元鹤高大的背影已至月洞门处,一转身大步便迈过了角门,他的身姿坚拔着,日头透墙照在他身上,他半边侧面隐在墙壁的阴影下,不知为何就让人觉着那神情竟有些冰冷地寂寥。

慧安心里堵了堵,只恨自己多嘴,平白惹人骂。更气关元鹤不知好歹,不领情还罢,竟又对自己口中讥讽。于是愤愤地盯着空无一人的月洞门看了半天,这才跺了跺脚,转身快步向凇香阁而去。

到了凇香阁端宁公主几人果然已经品完了茶,刚巧德福院的丫头来禀,太公主已准备回宫让来唤端宁公主过去。慧安便与众人又一同到了菡萏院,送走了太公主,便也向定国夫人告了辞。却说今日慧安前脚出府,方嬷嬷后脚便领着春儿和夏儿到了秋兰院教导孙心慈礼仪规矩。

慧安坐着软轿在关府看景时,方嬷嬷正斜身坐在锦杌子上,对站在厅中一脸不乐意的孙心慈教授着作为一名大家闺秀该会有的举止动作。方嬷嬷看着孙心慈,说的极为认真,似是一点也没发现她的不愿和不恭般。

“所谓大家闺秀,就是坐有坐姿,站有站姿。要知道旁人看你这个人时,首先看见的便是你表现在外的姿态举止,端庄的坐姿才能让人不看轻了你去,产生敬畏之心。现在二姑娘就请坐下让老奴瞧瞧吧。”

孙心慈哪里会愿意被慧安的乳娘调教,虽然杜美珂说方嬷嬷不敢苛待她,让她好好跟着方嬷嬷学规矩,可她一早就认定方嬷嬷是奉命来折磨她的,哪里肯服软。

那天当天化日之下沈慧安就敢把她往死里掐,今日这方嬷嬷名正言顺哪里会不借机狠命整饬自己?

孙心慈想着这些已经是一身怒火,此刻听方嬷嬷说让她坐,孙心慈撇了下嘴巴,心道坐就坐,她倒要看看这个死老婆子能挑出她什么毛病来。

她这般想着,倒是认真地扭着小腰款款走到椅子旁,接着她仔细回想着母亲杜美珂平日的坐姿,屁股一送故作风流地便侧身坐在了椅子上,两条腿还微微斜侧着,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右手微微翘起兰花指,挺着背脊偏又扭着腰,感觉良好的撇了眼方嬷嬷。

她曾见过母亲这般坐,总觉着很是好看,有股子说不出的韵味,如今学来便是为了气方嬷嬷的,最好能让丑八怪老太婆子自行惭秽赶紧滚蛋!

方嬷嬷如何能不知孙心慈的心思,她款款起身脚尖微点,不知怎的一动作,整个人就似腰若无骨了一般,接着她走了两步斜斜地半靠在了孙心慈身旁的太师椅上,两只腿伸长,交叉叠放,一只手放在倚靠上撑着额头,另外一只手轻轻搭在腿上,只露个侧面对着孙心慈。

孙心慈惊讶地发现她的视线竟无法从方嬷嬷这个老太婆身上挪开,总觉着她那姿势散发着一股子诱人的味道,竟和母亲那坐姿效果差不多。可母亲何等貌美,这方嬷嬷不过是一个头发都白了一半的老太婆啊!

可偏她的姿势就是让人觉着优雅至极,又慵懒至极,孙心慈恨得死死咬住下唇,却越发觉着自己被羞辱了,一股强烈的恨意和羞耻感涌上心头,她猛地收回目光,扭开头看也不再看方嬷嬷一眼。

夏儿和春儿站在一旁看着,也被方嬷嬷弄的一愣一愣,她们和方嬷嬷可谓日夜相伴,只知道方嬷嬷曾在宫中当过娘娘身边得力的宫女,后来因到了年纪便请了主子恩典被放出了宫嫁了人,之后因丈夫和儿子死在了一场意外的火灾中,这才进了侯府做了慧安的乳娘。

平时方嬷嬷表现的很是普通,她们竟从来不知她还有这等本事!只看得瞪大了眼,一脸崇拜。

方嬷嬷见震慑住了孙心慈,便站了起来,道:“请二姑娘将老奴方才的坐姿照着做一遍吧。”

孙心慈哪里会肯!这要是真照着做了,岂不是说明自己连个半只腿跨进棺材的老太婆都不如了!

她面色涨得通红,死死瞪着方嬷嬷,见方嬷嬷固执地站在身前,孙心慈就觉她这分明就是在挑衅,呼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梗着脖子道。

“我累了,要回房歇息一会。”说着推开方嬷嬷便大步出了厅堂,一脸恼怒地冲出了院子。

方嬷嬷被她推的倒退了两步才被春儿扶住,她撇了眼院门处,还有院墙外假山上站着的几个看热闹的婆子丫头们,又望了眼孙心慈怒气冲冲的背影勾了勾唇角。

且说慧安从关府回到凤阳侯府时已尽正午时分,日头正毒,她刚入二门,便闻秋兰院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嚣,慧安本就担心会出事,闻言快步就往秋兰院赶。

路上恰遇碧水院攀枝跟前伺候的丫头琉璃正匆忙着从秋兰院的方向跑过来,一脸的幸灾乐祸,似是没有看到慧安一行,正准备绕过抄手游廊往碧水院跑。

冬儿忙唤她一声,招手将琉璃叫了过来,问道。

“匆匆忙忙的跑什么?没看到我们姑娘吗?没眼色的东西。”

琉璃吓了一跳,忙俯身行了礼,惶恐道:“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顾着想事儿了,是真没看到姑娘,姑娘扰了奴婢这次吧。”

“行了,还不快回话,前面怎么了?”冬儿见她只顾着请罪,心里不悦,又喝一声。

琉璃这才忙道:“秋兰院方嬷嬷正教二姑娘规矩,不知怎的二姑娘便恼了,甩了方嬷嬷一耳光,还说……骂方嬷嬷……狗仗人势……如今老爷也去了秋兰院,正训斥二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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