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琴自天青色绣着梅枝的琴套中取出,水心极为恭敬地把琴放在了孙心慈盘起的双腿上。

孙心慈深吸一口气,望着车外眯了眯眼,这才缓缓将十指按上了琴弦。

慧安几人正说笑,却忽而听到身后马车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这一声琴音来的极为突兀,倒是让喧嚣不止的官道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人们都纷纷看向了孙心慈所乘的马车。连正和文景心说话的文思存都轻声“咦”了下扭转头看了过去。

孙心慈弹的是一首大辉闻名已久的(成王破阵曲》,曲目先是低沉悠扬,仿若两军对垒,各自备战,气氛低沉而压抑,接着琴声突然铮然响彻,烈烈弦音越来越激昂高亢,犹如扣人心弦的战鼓声,似如擂鼓三通、军炮齐鸣、铁骑奔驰厮杀一片,当众人均感就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琴音又开始时而低转,时而欢快便似打了胜仗却失去了战友,一时欢喜一时忧伤,渐渐的琴声越来越轻快,似透着无限欢喜,让人觉着似看到了大军凯旋,万民欢腾的场景。

“长刀所向,直指那北方的疆土;旌旗猎猎,召唤着东进的战鼓;黄沙漫漫,挡不住西征的脚步。忠孝自古难两全,含泪别父母。血染战袍,是男儿最美的华服;马革裹尸,是英雄壮烈的归宿;人生自古谁无死,丹心照史书。中击逆水荡穷寇,立马长天誓灭胡!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犯我境者虽远必诛!”

随着琴声,一个极为洪亮好听的男声迎合着歌了起来,唱的正是这(成王破阵曲》相配的词,众人一愣之下纷纷响应,加入到了歌唱的行列中来。

一时间官道上只余那激扬的歌声和清越的琴音,仿似马蹄声,车轮声都远离了。直到歌声落,琴声止官道上还似是一直回荡着那歌声,竟无一人开口说话。

东姜国位于大辉的东北角,国人好勇善战又逢现在的东姜国王嗜血冒进、好大喜功,常常对大辉发动战争,边境百姓过的苦不堪言。

自太祖皇帝起大辉便在东姜边境陈兵,年年抵挡东姜人的突袭抢掠,只可惜经过百年混战,大辉虽一统中原,可建朝时中原大地早已是民稀田荒、国库空虚,百废待兴。

到太祖时虽一直抵御东姜侵犯,但成绩并不显著,只到了当今圣上时才开始渐渐反击,近几年大辉和东姜的战争才开始有了较大战果。

这次东征军一举攻入东姜国都,生擒了东姜国王,怎么不令人欢欣鼓舞。

如今为大辉立下汗马功劳的英雄们要凯旋归来了,世人自然心情激荡,而孙心慈此时弹这首(成王破阵曲》倒极适合,便是慧安,也听的津津有味,不得不承认孙心慈的琴弹的极好,指法很是娴熟老练,虽空洞了些但这么一首难度极高的曲子,她又只十二岁能这么一点不差并流畅悠扬地弹完已很让人高看了。

何况此时此曲正和大家心境,又有谁会去计较曲子是不是有琴魂?只会记住此时心中的感觉,记住孙心慈的琴声,更记住这个心里装着大义的女子!

慧安不得不承认,孙心慈不愧是杜美珂的女儿,她有时候聪明的紧,更知道何时该表现自己,如何表现,她万不会放过每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

“好琴技!”

“这弹琴的姑娘是谁?小小年纪能弹得如此难的曲目,不简单啊。”

“是啊,难得的是她这份心意,看那马车似是挂着沈府的标志,难道是大理寺卿沈大人府上的小姐?”

“那是凤阳侯府的马车。”

“凤阳侯府的?不是说凤阳侯府那位小姐很是刁蛮,只懂挥鞭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是府里的二小姐,这二小姐倒是有乃父当年的风范,可和那府中的大姑娘一点都不一样呢。啧啧,听说母亲是杜尚书府的嫡女呢,到底是书香门第教出的姑娘。”

官道上传来纷纷的议论声,慧安静心听着,心中一片平静,见车外一直随着马车的文思存缓了马速,慧安几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你这个庶妹可不简单,你得小心了。”

耳边传来文景心微沉的声音,慧安抬眸正撞上她关切的目光,不由一笑。

她孙心慈有她的张良计,她沈慧安亦有自己的过墙梯,今世她们便各显神通吧,倒要看看最后赢的会是谁,她就不信幸运会一直眷顾杜美珂母女!

何况今日孙心慈的作为在她看来可真算不得高明,这京城之中会弹琴的闺秀便如四条腿的青蛙一般多,何以别家小姐都毫无动静,只孙心慈闹了这么一场?

这大辉对女子虽是宽待,但并非不介怀女子的德容,作为女子首先便要贤淑端庄,这也是母亲被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们看不起的缘由。

女子是要会棋琴书画为好,因为那样在她嫁人之后便更有机会抓住男人的心,可并不是让她在闺阁中就拿出来显摆的。今日孙心慈是让外面那些少年郎们赞了,但她的行为流于轻浮,也同样会让京中的夫人小姐们看不起。

人家威远侯府的崔知菲被赞琴艺出众,那也是因为年年国子监考评时都拿上等甲,又是云崖琴社的创办人之一,故而才被人所知,可不是在这公众场合中瞎出风头扬名的。

一旦女子被认为举止轻浮,那还有哪家的主母会选她做媳妇?没得让她进门败坏了门风!

看来那杜美珂落到今日给人做妾的下场,竟还不知道自己错在那里,连这样的道理都没教给孙心慈。对啊,杜美珂直到此刻还觉得她的遭遇都是母亲加诸给她的呢,又怎会自我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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