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在前面的是鼎北王府的马车,车夫勒马停车,花鸟镂空雕金的檀木车门自里被推开,先下来一个身着绿色小袄,青碧缠枝灯笼裙年约十四左右做丫鬟打扮的女子,那丫鬟下了车利索的撑起一柄紫绸伞恭敬地站在了车旁。

接着又自车中下来一个身穿靛蓝色宽袖直缀长袍,脚蹬祥云纹乌头官靴身姿修长的公子。

那公子年约十七八,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

他面容清隽,长眉狭目,隆鼻红唇,丰神如玉,唇角挂着一抹温和的笑,看上去异常平和,丝毫没有贵介子弟的孤高自傲感,越发让人觉得其人风度翩翩。

慧安见他下车,微微一愣,怔在了当场。

这人慧安自也识得,他是文冲唯一的嫡子,鼎北王府的世子文思存。此人出身高贵,长相俊美,又性格温和、颇具才名,一直都很受京中贵女们的爱戴。

前世的慧安刚识男女之情芳心初动时便也对他极有好感,只可惜文思存在武德十年中了进士,文家给他请了外任,不到几年听说已经做到了四品知府,只可惜因他离京直至慧安身死都再未见过他。

想当年文思远离京时慧安才只十三岁,心里还好是难过了一场。不过小女儿的心思总是多变,后来她得遇秦王李云昶,一时惊为天人,便再也想不起年少时芳心暗动的文思存了。

只不想她飞蛾扑火般的投入到执着的爱恋中,却最后得了个惨淡结局。

如今再见故人,只除了最初时的恍惚,慧安的心竟是出奇的平静无波。

随即又觉有些好笑,说来文思存和李云昶到算是同一类气质的人,都一样的文质彬彬、气质高贵、举至从容,又温润如玉、风度翩翩。难道真是她自己太过粗野,这才会对此类男子情有独钟?

望着路边那些马车中纷纷掀帘,娇艳半露,羞不自胜往文思存所站处观望的小姐们,慧安自嘲一笑。

而今她虽顶着一张稚气容颜,心却早已老去,已非当年那个满是少女情怀追逐美少年的疯丫头了。

这厢慧安暗自发怔,那边文思存已下了马车,扬手推开绿衣丫鬟撑在头顶的遮雪伞,任由雪花飘落在身上,他似是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这才笑着转身,倾身靠近车门,伸手自车中扶出一名少女来。

那少女年约十二、三的样子,雪白的皮肤、巴掌大的瓜子脸,大眼睛,体态纤细,神色柔美婉约,给人娇小玲珑之感。

她披着一件粉红色滚白狐狸毛的大麾,里着金丝海棠花图案的鹅黄色交衽襦衣,下套葱绿色团花从八幅宽摆灯笼裙,黑鸦鸦的头发梳成了两个丫髻,缠着琉璃珠串,自迈出马车到登下马车,行动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举止间流露出自然而然的高贵来。

这女子却是文思存的堂妹,文冲胞弟国子监琴学馆博士文英的嫡女文景心。

文景心一下马车,文思存便接过丫鬟手中的遮雪伞替她撑在了头顶,那边威远侯府的马车中也已下来一个身穿绣金芍药珊瑚红褙子,下着浅粉百褶裙,别着赤金宝石步摇年纪相仿的小姐来。

这位小姐是威远侯崔明达的嫡女崔知菲,她长得冰肌玉肤,妙目红唇,五官很是精致,身段娇小却曲线曼妙,走起路来一步三摇,一副弱不禁风的娇态。

“景心姐姐,思存哥哥。”

崔知菲一出马车便清脆脆地唤了一声,见两人笑着应了,忙吩咐丫鬟放了踩凳,扶着丫鬟的手一下马车便向文思存两人走,一双妙目不时便含羞带怯地去看文思存。

三个人站在马车边儿寒暄了几句,这才一起向聚贤门这边来。

慧安呆怔了一刻,本已欲转身,见文景心自马车中出来倒是停了下来,站在台阶上望着一身娇弱的文景心被扶下马车,慧安眉眼染上了笑意,一直看着他们走近。

三人见慧安站在聚贤门的台阶上反应不一,文思存只对慧安笑着点了下头就转开了目光,崔知菲则撇了撇嘴,扭头去和文思存说话,而文景心则是微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脚步加快向慧安迎来。

慧安见她步履有些虚浮,忙下了两阶台阶去迎她,惊叫道:“你慢点!急什么。”

慧安语气中带着责备,文景心也不介意,反倒笑容更大了,将手从拢着的貂皮护手中伸出递给慧安,任由她拉着自己上了两个台阶,笑着道。

“我这不是几日没见你了嘛,听说你得了风寒,一直惦记着想去看看你,偏巧这几日变了天,我身子又不争气,一来祖母拦着不让出门,再来怕我去了你忙着招呼我再休息不好,反倒不美。今儿本想着让棉儿去侯府替我看看你,没承想到在这儿见着了。看样子你是大好了?”

慧安握着文景心的手,心里冲满了感激。前世时她和文景心便是闺中密友,后来嫁入秦王府,因为善嫉又被李云昶厌恶,慧安几乎成了京城贵妇们的笑柄,因为身份在那里摆着,平日见面大家都还敬着她,但有时也多有讥讽,背地里更是取笑者居多。

很多闺阁相好的在慧安嫁入王府后反倒疏远了,只有文景心一直陪在慧安身边,时常到王府去看她,给了慧安不少安慰。

如今慧安再见到她,自是满心欢喜,不知觉地便攥紧了她的手,直握地文景心有些发疼。盯着文景心有些苍白的面颊,慧安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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