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风没有片刻停顿，仿佛早已预见这一幕。他松开握住白衣女性的手，深吸一口气，右足重重踏落地面。
脚下传来猛烈的震颤，险些令水云摔倒在地。裂痕从尉风脚下崩开，向两名少女的方向迅速延伸。但男人自己丝毫不受影响，他快步突进，紧握的右拳泛起青光，力道足以粉碎山岩——
光线构成的羽翼从尤菲背后展开。它们呼地扫开落叶，带着她升向天空。而金发少女跃前一步，凭空浮现的双翼合于身前，与尉风的拳头相碰。
一声闷响过后，两人各自退开半步，看似势均力敌。
“力气好大哎。”琳收回金色的双翼，轻扇了两下，“那么轮到我了哟？”
少女疾扑向尉风，男人只得挥拳相迎。琳的力量与远远体型不符，身形敏捷亦超出常人。数道锐利的石刃从脚下刺出，或是拦在她前进的方向，却总是贴着身体擦过。
她不断借助双翼加速俯冲，而每次挥出的拳脚，都带着不同的低阶法术——许多连水云都难以辨识。一阵阵闪光在两人间绽放，尉风一时间只能尽力防守。
水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一名看似柔弱的女巫，居然能用近战压制「土之王」——
“别发呆！”尉风的喝声传来，“想想你的族人！”
没错，她不可以失败。她看到尉风将符咒打入地面，唤起两具岩石的傀儡。然而那些东西行动太过迟缓，一道金色的火线扫过，便将它们打回了一地土石。
“他们需要的不是战争。”尤菲漂浮在空中，避开尉风和琳的交手，朝她喊道，“也不希望你这样做！”
或许如此……可是太晚了，她已经没有退路。问题在于，用法术很难战胜敌人——无论对于魔力的掌控，还是构建术式的速度，水云明白，她远不如那名年轻的女巫。
不能放弃，她想。世人皆知「雾之王」擅长幻术，但除此之外，她还拥有足以逆转局势的底牌。
水云闭上眼睛，将心神穿过遥远的‘异界’，与另一名强大的存在相连。庞大的魔力涌入身躯，剧烈的刺痛带来一阵眩晕。而下一刻，眼前的整个世界——乃至她自身——都完全变了样子。
空气不再透明，魔力微粒于视线中无处不在，仿佛散落天际的星尘。琳与尉风的动作放慢下来，她可以清晰地辨认出两人的一招一式，乃至金发少女的每一道法术。
她在空中盘旋着，轻轻摆动覆满蓝色鳞片，坚韧有如水晶的颀长身躯，试着挥动胸前的利爪。她很少使用这种力量，因此需要稍微花费几秒钟，重新熟悉当前的躯体。
而这须臾之间，尤菲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苍蓝的巨龙开口低吟，环绕着身躯的魔力瞬间捕捉到少女的位置——就在她的脖颈后方。尤菲正用单手抓住她冰蓝色的，向后弯曲伸展的犄角，另一只手努力绘出符文，安放在她的身体两侧。
无论那是什么法术，她都不打算让对方如愿。水云如鞭子般甩动头颅，连空气也因此发出爆鸣。少女的手从犄角上滑脱，伴着轻声的惊呼向远处疾坠，消失在庭院的围墙之外。
她没有去追击尤菲，那件事适合让尉风去做。巨龙轻盈地调整姿态，卷曲起身体，将头颅对准与「土之王」交战的琳。魔力迅速汇聚，远超出她原本掌控的极限——
一道锐利的，近乎不可视的光线从犄角尖端射出，精准无误地刺向少女右肩。她不想杀人，水云心想，至少不是她们两个。
琳并未避开，但她同样没能命中。
白色光门凭空展开，阻拦在两人中央。光线削过尤菲身侧，带下一小片衣物与皮肉，然后消失于门扉之内。
“现在还不晚！”少女朝她呼喊，“空和伯炎不会责罚你，他们早就知道——！”
水云啪地甩开长尾，俯下头颅，如一道流星刺向尤菲。然而对方不闪不避，只是扬起脸望着她，轻声念诵出什么。
时间容不得更多思考。锐利的犄角距离少女胸口仅有数公分，却被一道透明的，无形无质的柔软屏障挡下。屏障立时破碎，却吸收了大半冲击，令她的速度减慢下来。
与此同时，尤菲向前一扑，双手伸开，刚好贴住她的脖颈。魔力凝成泛着微光的绳索，具备生命般飞旋盘绕，将两人牢牢缠为一体。
“抓到你了。”粉色的少女轻声说道。
该死——！
水云立刻明白自己上了当。对方营造出法术与‘龙息’都无法起效的错觉，逼迫她主动采取近战。她再顾不得控制轻重，随着响彻天际的低吟，耀眼的蓝色光焰环绕着苍蓝长躯绽放，将周围的一切笼罩其中——
包含空气在内，万物瞬间冻结。玻璃碎裂般的脆响接踵而至，一株白杨树梢被光焰扫过，顷刻便成齑粉。寒意袭至地面，一队蚂蚁侥幸逃开地裂天崩，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凛冬而全军覆亡。
可是仍然不够。
尽管微弱许多，背后少女的生命气息依旧存在。水云根本不知道她是如何存活下来，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还是恐惧。刚才一击用去了她大量力气，不可能立刻再来一次。绳索将两人绑在一起，想将少女甩落亦是徒劳。
她咬了咬牙，径直冲向庭院的围墙，打算将尤菲与自己一同摔在上面。然而之前一瞬的迟疑，就足以改变情势。
环绕着她的银白符文一齐闪烁，光线如蛛网爬满长躯，将来自‘异界’的力量放逐。苍蓝的巨龙消失了，一阵轻微眩晕过后，水云漂浮在空中，取回了原本身体的感知。
她向下望去。尤菲侧卧在围墙脚下喘息，正努力爬起身来。最后的‘攻击’生效了一半，加上之前的伤势与施展法术的消耗，足以让少女暂时无力反击。
虽是分毫之差，但胜负已定。水云在心中说了声抱歉，双手结印，开始施展一道迅捷而致命的法术。
然后她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格蕾丝——”清亮的呼喊从不远处传来，“咬她！”
半透明的圆形门扉于她头顶展开，庞大的金黑色猛禽呼啸着进入战场。它发出高亢的嘶鸣，猛拍双翼向下俯冲，利喙直袭她的胸口。
水云本能地抛出尚未完成的法术，只烧焦了几根羽毛。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结出咒印，将身躯化为雾气，让狮鹫从中径直穿过。
机会稍纵即逝，先手权已然易主。而这一次，她不再有用来翻盘的手段。
粉色的少女支起身体，向前伸开五指。寒风迅速卷起，带着隐约的哀鸣。水云认得这个法术，就在不久之前，她本打算用它摧毁‘幻境’——
现在目标成了她自己。
风暴呼啸而过，碾碎维系雾气的魔力，却没有彻底吹散她的身躯。她虚弱地摔落地面，紧随而来的银白符文没入身躯，夺去了她仅余的反抗能力。
水云忽然有些释然。
她尽了力，然后彻底败给了对方。也许「首领」会十分失望，也许大齐必然成为历史，可不知为何，在遗憾和负疚的同时，她竟感到有一丝轻松。
事情的发展再与她无关，最终的胜利者是谁，似乎同样不太重要。若最后还能见到自己的「亲人」一面，就已经足够幸运。
视线中，她身下的影子凭空晃动了一下，随之恢复平静。
另一侧的战斗很快分出结果——以尉风的失败告终。他被法术剥夺了行动能力，由琳横抱着放到她身边。尤菲整理着散乱的发丝与衣着，一同走到两人面前。她轻声念出几个词语，让水云恢复了对于头部和口舌的掌控。
“有人想要见你们一面。”她重复了起初的话语，“稍等一下好么？”
尉风默不作声。白衣女性看着尤菲，少女的目光中没有厌恶或嘲讽，反而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水云再次垂下头，准备给出回答。于是她刚好看见，一抹黑色从她的影子中离开，直奔对面少女的脚下。
她一瞬间便明白了那是什么，同时本能地开了口，根本不曾思考。
“小心——！”
话语仍然太慢了，少女的动作也一样。然而还有什么，比那道黑色的死亡更快。
一束极细的，澄澈的翠绿色光线不知从何处而来，划过她眼前，没入两人之间的泥土。地面发出凄厉的惨叫，黑影猛地隆起，化作黑色人形，踉跄着向一侧奔窜。
然后第二道光线闪过。这一次水云看的清楚，它源自天空之上，越过庭院围墙，刺穿黑衣人形的胸口，随后在不远处消散。
「影之王」再走出两步，跪倒在地，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失去了生命。
水云头脑一片空白。
她不禁想，若自己和尉风没有被带到这儿，或是刚刚杀死了尤菲，等待着他们的，是否是与刹那一样的命运？
“那是……什么？”她低声喃喃，抬起头，看到粉色少女露出欣慰的笑容。
“是将和平带给这片大陆的人。”尤菲安心地说，“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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