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眠回到家的时候，只有余诚真一个人在客厅坐着，桌上吃完的饭菜还没收拾，客厅的茶几上堆满了余诚真抽完的烟。
余眠本来打算直接回卧室的，但被余诚真叫住了，“余眠你站住，我有话跟你说。”
余眠根本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余诚真想要说什么，“说什么，是要告诉我一声你也要组建新家庭了是吗？余诚真，你觉得那个女人是真的爱你了是吗？她不过就是看上了你的钱而已，醒醒吧！”
让余眠意外的是这次余诚真竟然没有激烈的反驳，而是平淡的说：“眠眠啊，就算她不爱我又怎样，当初我和你母亲是因为相爱才在一起的，但最后，她不也离开了我吗？现在她不爱我，但至少我可以用钱把她留在我身边。”
当一个人开始变老的时候，会常常怀念从前，也会开始念人，希望自己的身边有人陪，
但现在的余眠，根本不想去管余诚真究竟怎样，她只扔下一句，“随你便吧。”就回房间去了。
人们常说，子女是父母上辈子欠下的债，这话不假，余眠感觉自己的存在就是来折磨余诚真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余眠不再心软，她永远忘不了父母抛弃她的那天，也忘不了雨巷里的遭遇。
大年三十那天，家里只有余眠一个人，不知道余诚真和他的小女朋友去那里庆祝了，这次他们没有带上余眠，可能是怕扰了他们的兴致。
余眠一个人坐在沙发前，桌子上摆满了快餐食品，她对大年三十还依旧坚持在工作岗位上的外卖员深感敬意，看着枯燥乏味的春晚，手机发出嗡嗡了震动声，是余休发来的新年祝福：余眠，新年快乐，改天去看你。
余眠：你可别来了，过几天我就回Z市了。
余休：这么早？余诚真又骂你了？
余眠：没，他现在可没空管我，他正忙着讨他的新欢开心呢。
余休：？？？他找对象了？
余眠：嗯。
余休：那行，那我以后再找时间去看你。
余眠：嗯。
嗡嗡——
是蒋华发来的信息：眠眠新年快乐。信息下面还带着一个红包，余眠没有点开，只是回复：嗯，新年快乐。
要说称职，蒋华这个母亲做的至少比余诚真称职，但要说不堪，两人不分上下。
余眠吃完饭后，可能是因为窝在一个地方没动，胃里有些积食，她换上了外套，打算出门去走走。
也许是大家都在吃团圆饭的原因，街上显得尤其冷清，时而会看见几个在外面放烟花的小孩，他们天真的笑着，无忧无虑的。
手机微信群里唐里发来消息：眠姐、枫哥，新年快乐。
余眠：嗯，新年快乐。
唐里：眠姐，你干啥呢。
余眠：在外面闲逛。
此时正坐在家里和家人吃饭的江枫看到了这条消息，他立马放下手中的筷子，换上衣服准备出门。
江母：“哎，小枫，你去干什么？，饭还没吃完呢。”
江枫：“我吃饱了，出去有点事。”
江启山在一旁冷哼，“别管他，爱吃不吃。”
江炎则是在一旁说：“可能是去见小女朋友吧。”
江母来了兴趣，“女朋友？小枫谈恋爱啦。”
江炎还没开口，江启山就吐槽着自己的儿子，“他那个熊样，谁能看的上他。”
江枫出门后，给余眠打了电话，“喂，在哪？”他简单明了的问着。
余眠：“啊！？什么？”
江枫：“我说，你在哪？我去找你。”
余眠：“哦，我在人民。”
滴——
话只说了一半，余眠的手机就关机了，她出门前忘记给手机充电了，也不知道江枫听到她说了什么没，不过他这么晚出来干什么？
余眠一个人坐在广场上看烟花，她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江枫的出现，大概是没听清她在哪吧，余眠就打算回家。
她走在空荡的街上，大部分的门店都歇业了，只有一条街道上开了好几家KTV还在营业，迎面走来了几个醉汉，余眠认出了其中一个人，那是……就那一瞬间，余眠耳朵里传来耳鸣声，她捂住耳朵蹲在地上，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那天下午的场景。
那几个醉汉走近，看到了蹲在地上的余眠，“怎么了，小妹妹，这是，喝醉啦？哈哈哈哈。”
那人上手想要抓余眠的手，“来，哥哥们带你回家。”
余眠此时大脑一片空白，手上用力想要收回，但对方的力气太大，把她拽倒在地上，尽管她学了防身术，尽管她撂倒过别人，但当恐惧再次袭来的时候，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其他的几个人看状况想要一起上手去拽。
这时候，江枫从远处看到了这一幕，余眠被拖拽在地上，他像发疯的狮子一样冲了过来，先是用脚踹倒了其中一个人，然后又给了那个正在拉拽余眠的人一拳。
霎时间，江枫变成了一打四的局面，江炎说的没错，江枫有躁郁症，他从看到余眠倒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不受控了，他挥舞着拳头，像是侍卫要誓死保护自己的公主般，其余两人看状况想要一起上，但都被江枫打倒在地，江枫死按着那个刚刚拉余眠的人打，他也认出了这张脸。
旁边被打倒的人无力反抗，在一边吃痛的呻吟，路过的行人似乎是报了警，当余眠反应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蓄足全力的江枫，想要给躺在地上的那人一拳。
此时躺在地上的混混已经被打的神志不清、鼻青脸肿了，仿佛再挨一拳就会闹出人命。
少年的眼睛红丝满布，额头上的青筋似乎也暴起，蓄势待发的一拳眼看就要打在那人的头上，余眠立马爬起身来，跑了过去，“江枫！！！”
她从后面抱住江枫，少年才停下了手，拳头和眼睛只有分毫之差，少年喘着粗气，像是在很努力的抑制自己的情绪。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他自己暗示自己。
身后的余眠略带哭腔的制止着江枫：“江枫，别打了，我没事，别打了。”
警笛声响起，午夜街头的恶斗这才结束。
C市警局里，余眠蜷缩的坐在凳子上，双手环在腿上，像是受惊的小鹿，旁边是眼睛都发直的江枫，她从来没见过江枫这样。
一旁是在处理后续的江炎和裴远。
裴远之前还是一个小警察，当初宋哲死亡的案子的时候，他刚刚毕业来到警局工作，就也参与到那起案子中，但官阶太低，接触到的只是皮毛。
他和江炎是多年的好友，对于江枫的事情，也算了解，大概就是到知道江枫有病的程度。
但现在的裴远，在两年之间已经做到了C市禁毒大队的副队长一职，在警局里还是说得上话的，大年三十，原本应该在家里吃团圆饭的裴远接到江炎的电话，说是江枫进局子了，让他来帮帮忙。
见面后，他语重心长的劝江炎说：“你这个弟弟啊，自从两年前那事儿之后就没少惹事儿，你怎么也不看好，今天差点把人打死，现在那人还在医院躺着呢。”
江炎无奈的说到：“那臭小子正在叛逆期，我想管都管不了。”
裴远：“那小姑娘怎么回事？看样子不像是见义勇为，你弟弟可没那么多管闲事，江枫谈恋爱了？”
江炎看了眼坐在一起的江枫和余眠，“现在还没，估计也快了。”
录完口供后，江炎带着江枫和余眠回家。
一路上，三个人都沉默不语，江炎对于他这个弟弟始终都有愧疚感，如果当初他没有提出那样的意见，江枫说不定也不会变成这样，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研究有关双相情感障碍症，但如果事情重来一遍，就算知道结果，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那样做，因为他不能确定，如果当晚江枫也在现场，他的弟弟下场又会是怎样的。
余眠坐在后座，忍不住的去看旁边的江枫，他的手上蹭破了皮，身上倒是完好无损，余眠小心翼翼的牵起了江枫的手。
在皮肤相碰的那一瞬间，江枫把手往回缩了一下，他惊恐的看向余眠，余眠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牵起他的手，心疼的问：“疼吗？”
江枫在那一瞬间，心里像是有涓涓细流淌过，冰封已久的高山，在阳光照射下来的那一瞬间融化，汇成河流，滋养万物复苏。
他没有回答余眠的问题，而是握紧了余眠的手，没有松开。
江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感叹，真正的春天就要来了。
把余眠送到家后，江炎下车和余眠聊了两句。
江炎：“小眠，你今天也看到江枫失控的样子了吧，我有些话，觉得还是提前和你说清楚比较好。”
余眠：“嗯，你说。”
江炎：“小枫这个样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之前他还在家里的时候，就很容易摔东西，但现在来看，你对他是有不一样的意义的，也许你可以帮到他，但…”正在江炎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的时候，余眠替他开了口。
余眠：“你是怕我有一天会和他分开，怕他情况变得更严重是吗？”
江炎没有说话，无声的默认了这一点。
余眠：“江炎哥，我现在不能百分百的跟你保证我会一直呆在江枫身边，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我想要帮他，也想帮自己一把。”
江炎突然觉得是自己的想法狭隘了，连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又凭什么去要求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好，是我顾虑太多了，小眠，早点休息。”
余眠：“嗯。”
江炎回到车里时，江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座跑到了副驾驶，他没有着急启动车子，而是问江枫：“对于今天，你有什么感想？”
江枫：“什么感想？进警察局吗？感觉还行，服务挺到位的，处理结果也很满意，如果…如果两年前的结果能像今天一样公正就好了。”
江炎：“……”
江枫：“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江炎：“你知道今天自己什么样子吗？如果没有余眠，今天在警察局吃牢饭的可能就是你了。”
江枫：“所以呢？”
江炎：“小枫，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你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被你按在地上的会是余眠。”
江枫把江炎说的话归为无稽之谈，他坚定的回答：“我的拳头，永远都不会向着余眠挥去。”
随后，传来的只有车子启动的声音。
回到家的余眠，原本打算喝上药好好睡一觉，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忘掉，但是，睡了不知多久，她从梦中惊醒。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余眠惊醒后除了一身汗，她梦到江枫真的把人打死了，最后的场景是余眠看着江枫走向那扇铁门的画面。
她走到客厅喝了杯水，余诚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的家，此时正在沙发上睡觉。
余眠打开手机，定了最早的车票，她想早点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去。
第二天一早，余眠睡眼惺忪的打开手机，给宋老太太打了电话去，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通，“喂，老太太，新年好啊。”
宋老太太：“嗯，新年好。”
余眠听到宋老太太的声音，好像没有什么精神，紧接着，对面又传来其他人的声音，“三床宋桂英，准备吃药了。”
吃药？三床？余眠心里不禁怀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老太太，你现在在哪呢？”
宋老太太掩饰着回答：“我在家呢。”
余眠半信半疑的问：“真的吗？我刚刚为什么听到有叫你吃药的声音。”
宋老太太：“你听错了，我在看电视呢。”她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要不然迟早露出破绽，就转移话题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余眠：“初七吧，订了初七的车票。”
宋老太太：“哦，那行，那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余眠：“嗯。”
接下来这些天里，余眠没有联系江枫，江枫也没有发来消息。
等到了初七那天，天还没亮，余眠自己带着行李早早的坐上车回家去了，就连招呼，也没和余诚真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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