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承恩妃 > 第436章 深层
话中所述之事的表象下,实则藏有复杂得难以理清的缘故,可是于虞昭来说,一双眼睛看到的,那确实就是她所经历过见证过的事实,故而,她才会如此笃定叙述出自己的结论。

对于她这个结论,楚子凯虽说绝对不能赞同,但却并无心怪她,且也知,若人站在如虞昭一处的旁观视角望过来,虞昭所述,完全找不出一点不对,源帝一生五子中,好似确实是楚子凯受他的父恩最重。

世人皆以眼见为实就是真,奈何其中满满无奈,从来只是楚子凯自己消受独饮了,他此时已经荣登巅峰,本以为那些被埋藏在过往的事会随时间流逝而腐烂消亡,谁知今日不经意间再次触及,他才发觉,这坎儿其实没那么容易就能迈得过去。

为何沉寂了多年都不做声,只今日被触了敏点忍不住了呢?是因楚子凯认为,虞昭是世上唯一一个,能让他放下负担,无顾忌展现真实一面的人,若是连她都打心底将误解当成事实,那楚子凯一直以来暗里饱受的憋屈,当真就再无一人能理解了。

着实心里多有不爽,楚子凯却明白,自己再如何难过,不能将情绪无端让什么都不知道的虞昭来承受,最多只能与她倾诉一二,遂只摇头,和声否认了她话里的不对之处:

“不是,昭昭,你不明白,父皇所谓对我的偏心,我不曾觉得是事实。”

只不过是一时赌气无意脱口而出的一句埋怨话,可虞昭见楚子凯这样子,好似是无比在意这句话虚实一般,忽就提起心来,竖起耳朵认真听他说话。

“世人都说我母族势利微弱,年少却能被父皇立储,是因受了他父恩庇佑,可他们都不知,在我之前,老大,老二,他们皆是被父皇属意过的储君人选。然而最终证明,他们的德行配不上此位,所以才轮到了我,所以,在他心目中,几个儿子里,只我能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储君罢了。”

“我知,我话带着气,所以没有说全,”

只以为楚子凯认为自己说出的那话,是在质疑他的能力,虞昭顺着他所言继续补充了自己的话:

“才能德行俱佳,方才能得君父的期望所属,陛下当年,能多得先帝提携与爱护,也是因你自身具能主天下事的风范才能够。”

“提携是真,多得的爱护,我从不敢奢求,”

将表象层层剥开,其中包裹严实的失意尽数涌出,让楚子凯怅然若失,怔怔为虞昭解释道:

“昭昭,自小到大,除了为了争取你是例外,在其余事上,我从不曾忤逆过父皇。同时我也兢兢业业将十八般本事修炼得他挑不出毛病,不曾犯错有过短处,他自然不会对我还过多苛责,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几兄弟中。我得到他的包容,恰恰是最少的那一个。”

可以明显察觉得到,楚子凯再说话时,情绪渐而发生了些许变化,开始从平和无波,慢慢过度上了一些无奈伤神的意味,又缓缓有了点怨与不甘心。虞昭对此,甚是不解。

原她在楚宫帮源帝效力时,所看到的源帝,确确实实无论何时都是在一心栽培扶持楚子凯上位,她十分清楚,源帝在他的五个儿子中,给予了楚子凯最高的期望,把传承大统的职责毫无保留地授与了他。

其余四子,要说犯了错的,如楚子殷和楚子睿,源帝也是按例施以了惩罚的,看不出哪里有无端包容的嫌疑啊?就算楚子凯认为源帝偏心他一说是假,可源帝至少不曾对不起他,也不应当对他怀着这样大的怨气啊?

想了许久,虞昭依旧搞不明白,却见楚子凯就着那话越想越出神,沉思了片刻,眼角嘴角都因不开心往下耷拉下去了,神情好似有点委屈的意思。虞昭看着,莫名就生了心疼,不去在意疑惑满心解不开了,连忙抬手捧着他的脸,问道:

“我不明白,陛下可不可以告诉我,那话怎么说,我觉得……先帝再怎么样,与淑妃娘娘的真心至少不假,待你,分明也是不错的。”

“身为父皇的儿子,他已经故去,我本不该翻旧账埋怨他什么……”

普天之下如今唯他独尊,楚子凯却自知,这广阔天地虽容纳住了千万人,真正能让他放下重担将心中苦水翻出来倾诉的人,只有怀里这一个了。

“可是有些事,我虽从不曾与父皇诉说过委屈,不代表我就能平和接受他那样有失公道有失人道的偏袒,旁人再怎么评价他待我如何,我都无所谓,只对你是例外,我不能接受,连你也被蒙住双眼不知我痛。”

方才一席谈话,无意牵扯出的旧痛让出一类越来越难过,时隔多年,他此番再不能压抑住压抑了多年的苦楚,尽数都想和虞昭吐露出来释放一下:

“父皇总是做出一副是为我好的样子,其实他的私心极重,从不曾有过要顾忌我的感受的想法,你和别人一样,都被他做出的假象骗了。”

从不曾见过楚子凯怨意翻涌得这般厉害的样子,虞昭被他微微发红眼惊得稍微愣住,却顾不得去探究缘由,急忙环住他的身躯,想给予他安慰。

“好,不论怎样,我只相信陛下说的,陛下有什么想说出来的,就与我说说吧。”

得了虞昭善解人意的安抚,楚子凯平复了些,蓦而又听他说话时,语气里中冷意显而易见:

“你可还记得楚子殷其人吗?”

“记得,”

虞昭轻轻帮他顺着背,如实点头答道:

“那个已经遭了报应的叛国恶徒,他是被万箭穿心而亡。”

万箭穿心,此等下场是何其惨烈,却不足以能泻楚子凯心头之恨。

“可你不知,当日起弓射杀楚子殷的那一队御林军,之后皆被父皇秘密处决了,”

埋藏了多年的恨,第一次翻出来与人明说,依旧痛得让楚子凯觉得难以承受,他的双目彻底因隐忍悲伤变红,嘶哑冷讽道:

“父皇仁善之名为天下之人传颂,那次这般残忍不仁,只为了给他的长子陪葬报仇!”

遥远得几近快被遗忘的事,再度回想起来,并且还知道了许多从前不知的内幕,虞昭此时的内心,除了惊讶就剩惊讶,忽而,她又忆起一宗事,惊讶,当即又变成了惊恐:

“莫不成,当日你我向先帝揭发楚子殷勾结叛臣欲造反那一次,他无心悔改还欲刺杀你,被无端死而复活,也是先帝……”

“你想得一点不错,”

楚子凯一脸满含无奈的苦笑,将心中的悲哀昭示了个完全,缓缓点了头,失落出言应证了虞昭所想:

“那一次,是父皇命人暗自保住楚子殷的,可他却要做一场戏装无辜,假意赐死了他,好让我一直认为他不曾忘了我母妃是因何而丧命,也好让我继续安心完成他的心愿继承大统。”

在此,楚子凯因悲从心涌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话中失落已经全数演变成了悲伤:

“父皇为他的长子做打算,还要掩耳盗铃般顾忌我的感受,独不曾想过,我看得明白,却要强压恨意当做看不明白那滋味,有多磨励心肺。”

弑母之恶人,将坏事做尽,不得报应,暗里还被源帝处处维护包庇,而楚子凯自己,苦心修为,顺由着源帝的心意成长为一个能力出众的储君,表面光鲜,内里将苦头咽尽,最终却连为自己母亲主持公道要仇人偿命的权利都不配拥有。

如此想来,虞昭当真觉得自己先前说出了源帝偏心楚子凯那话,着实是好生讽刺。对楚子凯的心疼愈烈

“陛下,别难过……”

不难过,如何能不难过?任谁遭遇和他一样的憋屈事能不难过?虞昭深知,拿此话来当安慰,根本是无济于事,却实在不知又该从何处安慰起,只能眼睁睁看着楚子凯悲意横生,茫然失措。

思量许久想不出个好办法,虞昭便只能硬着头皮试图想岔开话题分散开楚子凯的注意力:

“不管如何,总归如今那,恶徒早已经下了十八层修罗地狱被火烹油炸散了魂了,此无谓之人,咱们就不多费口舌提他了,先不是说子宜吗?怎绕来绕去绕这么远了?”

“不只是楚子殷,子宜亦然!”

积压了太久的痛,如今好容易说出了一些,宛若阻挡着洪水的堤坝,被崩裂了一个缺口一般,一点压力得以稍微被疏解了些,可更沉重的,还在后头堆积得令人觉得难以承受。

心中为自己不平,也为自己所在意的人不平,楚子凯真的不愿继续隐忍了,又强硬地把话头调转的方向拉了回来。

“当年父皇,愿让你带着子宜去取得虞程的信任,那是因父皇准确拿捏住了你心里的善与勇毅,那些年,你对子宜的悉心,他看得比谁都清楚,于是他才放心,算准了就算计谋真的败露,虞程趁机反扑,让你与子宜身陷险境时,你也会拼了命的去护子宜性命。至于你是不是有人护着,他才不在意。”

好在那一场险象环生的无间计虞昭完成得不错,所以她和楚子宜皆无事发生,然而楚子凯后知后觉,越想越觉得亏欠虞昭,见她如今还被蒙在鼓里,就更心疼了,缓声怜惜道:

“昭昭从来聪明,这次却迟迟没有发觉出蹊跷,父皇打着算盘,明里暗里把你利用了个透,你还傻傻地以为他只是狠心而已。”

眼下虞昭觉得稳住楚子凯的情绪是第一,才无心去想自己到底被利用了什么亏损了什么,连忙回应道:

“陛下,没关系的,都已经过去了,就不提了,”

“过不去,有关系!”

楚子凯固执地不愿接受虞昭大度不提想息事宁人的想法,摇了摇头抗拒,激动道:

“他的儿子们,他都看重,一个犯了叛国之罪的儿子,她都可以看重得忘记了我母妃的血仇。后来也是,为我,为子宜,他皆有把握可以保全我们性命无忧,唯独可随意牺牲掉的那个人,就是你啊昭昭。”

至亲殒命的仇被忘却殆尽,至爱的性命也被轻视为可有可无之物,楚子凯纵然全把源帝传承下来给他的江山当做弥补,心中的怨意,还是难平,委屈道:

“他分明知道,我在意母妃的死,却还要包庇纵容楚子殷那畜牲在世上苟且偷生。他后来也知道,我心悦的人是你,你成了我视为等同性命一般重要的人,却就是不惜让你多番身陷险境,想方设法要让你离了我。我从来不曾得到他的体谅,何能看得出他是偏心待我的。”

未经他人苦,虞昭便觉,自己是无资格来劝楚子凯将心放宽别去在意了,只点头承诺道:

“陛下的苦楚,我全然明白了,此后再不会说那不实之言了,且我也会将陛下视为与自己性命等同重要的人,以后再不管其余人待你怎样,余生我就将心偏向于你。”

“昭昭有此心,却也因父皇顾忌重重的,”

被虞昭的安抚暖了心,楚子凯胸膛那口气略微平缓了些,然而依然没有忘了要为她打抱不平:

“就连驾崩了,都不愿放弃阻止你我相守,先是命人下毒毒你嗓子眼睛,如今也是他原先想出的那馊主意遗留下来的争议,才要让你担忧不能安心,你为他为我受尽折磨,不能得安生,着实太不公。”

百转千回,总算又归于了最开始的话题——虞昭畏惧此情败露后会受世俗抨击一论,楚子凯一番不痛快吐完后,心疼地吻着她的鬓角,解释道:

“所以,一一数起来,父皇做出的这些事,私心重得人不忍看,他许是自己也意识得到自己处事不公,故许多事,就只能瞒着世人的眼偷偷来做,从来不光明正大。让你背恶名替他收拾好了他因行事不果毅而酿下的摊子后,还吩咐人给你下毒,怎么算都算他亏欠你,所以他遗留的那些爪牙,根本不敢来寻你的麻烦打自己或父皇的脸,如何还我用昭昭这样小心来顾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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