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一周，江越都在练习弹鞘中度过，虎口与拇指练得生疼，也不见有多快，铜瘸子开始时还装模作样地指点几句，到后来，干脆就让江越一个人待在土坡上练习。
遥望夕阳，冷风刮过，江越心中的火光立马就灭成渣滓。
然而，对院子里的孩子们来说，他的待遇令人羡慕。
彭介成拉住刚回院子的江越，眼睛里能塞下一个鸡蛋：“江越，你说说，颠腿儿三都教了你啥？”
江越记得他，他是孩子里唯一一个姓氏不带五行的，胆子小，好奇心倒大得没边。
“没什么，铜三黑不让我说。”江越说话时发现大多数小孩都朝他走来，声音不禁提高几度，“没什么稀奇的。”
“院子外边是什么样的？”
“没什么样，树啊花啊，还有一座庙。”
“嘿嘿，江大哥，你没准是水国的王储，回水国就能称王。”
“别瞎说。”
不断有小孩过来插话，语气皆是讨好与艳羡，气氛融洽起来，江越练习时的疲倦一扫而空。
这时，钧小山硬生生挤开人群，冲着新晋的孩子王江越大喊：“嘿，鬼话连篇，江越，你杀金九就是为了今天。你不讲情义，只为了自己，早晚会被真正的侠客收拾！”
“磨牙侠又来了？”
“少在这里装好人，金九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孩子们对钧小山恶语相加，只有被围在中间的江越不说话。
“真正的侠客？真正的侠客买东西也要讨价还价，收银子还要自带秤。”等人群重归安静，江越搬出金国人的例子，把护院替换成侠客，“哪有什么讲情义的侠客，只有带秤的！”
钧小山哑口无言，他心中的侠客只出现在书本和故事中，从来没出过院子。
“你只会磨牙？”江越挑衅地看向钧小山，他本没想这样做，但周围的孩子正在欢呼，他必须回应这份期待。
钧小山张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沮丧地低下头，回到角落，途中被好几个人撞到肩膀。
孩子的庆祝接踵而至，江越应接不暇，被疲倦与满足包围。
“饭来了。”
铁门上的铃铛被敲响，金国人搬来食盒与汤，这次不用江越动手，自有懂事的小孩提来食盒。
“两份肉。”铛飞谄媚地笑道——似乎找不出一点少年的痕迹。
江越将他拉到一边，边吃边聊。
“你们练刀练得怎么样了？”
“横一刀竖一刀地练，但真要互砍，也只能拼力气。”
“力气确实有用，我天生就吃亏。”
铛飞不怎么吃饭，但嘴几乎没停过：“那不一样，江越你能杀人，手里见过血，那是真不一样。”
江越情不自禁地咧嘴，米饭变得香甜可口：“鸡血你们也见过。”
“还有铜三黑的绝技，江大哥，你练成是不是天下无敌了？”
“哪有那么容易。”江越嘿嘿地笑，“难练得很。”
等食盒里的肉被夹完，江越才想起自己要问什么：“对了，你们带刀鞘练吗？”
“不带，本来就是无鞘的刀。”
“以后进了世家，总得有个刀鞘。”
铛飞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江越已经吃完，起身归还食盒。
这短短一周，孩子似乎长成世故的少年，江越说不上来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他打心底里喜欢。
喜欢食盒第一个放在他的手上，喜欢每一顿的肉都有双倍的份量，喜欢自己每一句话都有人附和。
“拔刀术。”夜晚，江越迷糊地呓语，好像在念一道符咒，“刀客，金国第一刀客。”
很快，他进入梦乡，又一个早晨到来。
少年们陆续醒来穿衣，甚至不需要大人的催促，江越望着窗外的院子，天气晴朗，衣物足以保暖。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江越随口说一句话，就能招来一名少年的回应，护院们围绕小桌，眼睛紧盯着舞动的骰子，每一次的点数都能引来兴奋的叫喊。
他好像真的成为了一名举世无双的刀客，封条随风飘落，短刀折来喜悦的日光，江越脚步如云，在木箱前挑选，被少年们簇拥。
就是在这时，铁门被猛地打开，钱婶尖利的叫喊装满院子。
“都别动！给我一个一个地点人！不准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少年们愣住了，护院慌乱地收起骰子，站直腰板，重新露出严厉的神情。
最初的混乱平息，护院们开始点人，为首者将骰子藏入袖中，赔笑道：“你放心，我们一直看着，不会出差错的。”
“放心？”钱婶冷笑一声，脏话不断，“村子正门的三个守卫全死光了，我放心你奶奶个腿！”
护院首领不敢回嘴，只得点头哈腰地说尽好话，最后，是护院的汇报将他从飞溅的唾沫救了出来。
“钧小山、钍深和钜海民三人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钱婶念叨着，突然想到什么，匆匆跑出院子，中途差点绊倒。
护院首领将骰子放回木桌，叫上其他人，一同跟上。
院子只剩下少年们两两相望。
彭介成问：“怎么办？”
“我们也出去，跟在后面。”江越做出决定，率先离开。
其他人只是稍作迟疑，在江越身后形成一条长队。
“钧小山这家伙，偏偏这个时候逃跑，明明已经有着落了。”
“可能是昨天被我们刺激了。”
离护院们越来越近，闲言碎语也从长队中产生。
江越却不说话，他在奇怪一件事：与上次相比，这次的出逃，大人们仿佛没有一点察觉。
村子不大，沿着主路走上一会就到门口，几棵残树，在草地打滚的脏狗，还有两个呆愣的老者小声议论。
对他们来说，却是崭新的世界。
“他是谁？”钱婶气喘吁吁地靠近铜三黑，她才意识到村子门口站了个人。
“我叫铜既白。”那人露出痞子般的邪笑，扛着一把收鞘的长刀，全不设防地走来，“想来这里拿个除恶的名头。”
铜三黑板着脸，将刀横在胸前：“铜家的人也去金都的万剑山选十二勇士？”
铜既白单手将刀指过来，足有三条手臂的长度：“铜家怎么了？若不是出了个白眼狼，现在还是金都的大世家。”
距离已经足够近了。
钱婶后退数步，道：“都是本家，有话好说！”
护院首领急于挽回自己的威信，拔刀往前：“不用三爷出马，我来治他！”
可他太急躁了，气息不稳，明明与对手足够接近，却没有及时站住，这导致出刀前有明显的间隙。
铜既白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他后跳半步，长刀横扫，力道大得惊人，一个圆滚的西瓜被轻松切开，喷溅出鲜红的汁水。
下一瞬间，铜三黑的刀姗姗来迟，它好像不是在猎杀敌人，而是懒洋洋地散步，打了个哈欠，顺手将一大块皮肉刮下。
铜既白连撤两步，右手护住流血左肩，没有恐惧，而是快意的笑：“瘸了以后就是不一样，我杀人，你也只能看着了。”
铜三黑重新把刀举在胸前：“把那三个小孩交出来，三爷给你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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