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放榜是大日子，建州城在江南地区也算是个大城市。纪然在墙根儿下避着太阳苦苦等候众人散去的那一刻，可惜，一个时辰过去后，人不见少，反而更多了。
烈日骄阳，天上一丝云朵都没有。阳光就那么热热烈烈地洒将下来，照得地面都热得发烫。而来看乡试放榜的人可不止是考生学子，还有很多看热闹的。这人潮一波接一波地来而又往，愣是一个空子都没留下。
纪然看着这围得跟铁桶似的人群，很是惆怅。什么都看不到，自己这起了个大老早的是图什么？
加上这炎炎日光，纪然看着也有些惧怕，便乖乖地站在墙根底下，就看着那地面蒸腾出的热气把眼前的空气都扭曲了。
她伸手扇了扇风，扇了一会儿就觉得手酸得不行，又放下了。她看着眼前众人无惧烈日也要看热闹的场景，不由叹道：“这三伏天都过去好久了，这天怎么还能这么热呢？”
杨言见纪然用手扇了一会儿风，便从袖中取出一把折扇，一展而开。湘妃竹作扇骨，白色绫绢为底，数枝墨竹跃然其上，左下题着“白榆”二字，风雅至极。
而后，杨言长手一伸，十分自然地在纪然身侧轻摇起风：“这秋日要凉下来，还得好些时候呢。这几日见你嗓子有些不舒服，待回去后我与厨房说一声，给你煲一碗沙参百合老鸭汤，滋补滋补。”
纪然本想着，这男主大大给自己摇扇子扇风这等殊荣，自己多少是有些消受不起的。但这天着实热得慌，自己呆的地方虽没有太阳，可那热气也是一波接一波的扑面而来。如此这般，纪然也就心安理得地受了男主大大这番周到殷勤的伺候。
但，沙参真的不行！
“我不爱沙参的味道。能不能让厨房做酸萝卜老鸭汤？酸酸的，喝着舒服。”
“也好。那要配点什么菜？”杨言点了点头，顺着纪然的话又问了下去。
纪然下意识地反驳了杨言的建议，事后反应过来，才惊觉自己有些蹬鼻子上脸了。
杨言最不喜吃那些酸不溜秋的东西了。
冰糖杨梅这等酸得不太明显的蜜饯倒还好，但凡是菜里加了一丁点儿醋的、或者是加了类似酸菜、番茄之类的，他是一点儿都不碰的。
意识到自己捅了娄子的纪然立马补救道：“呃。这个，你来定吧？反正最近只有我俩一块儿用膳，我定了汤，菜就归你了。”
“好。”杨言看着纪然一副心虚的模样，嘴角咧起一丝浅笑，“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排名都还没看到呢，怎么能回？”纪然一脸疑惑地看向杨言，“你对自己的排名也忒不上心了吧？”
杨言笑着，摸了摸纪然的脑袋，就像小时候纪然摸着杨言的脑袋一样。只不过现在长大了，纪然的个头只到杨言的胸口，摸头什么的，她已经摸不到了。
纪然被这一下弄得小脸又是一阵泛红，还没开口说什么，就听见旁边突然蹿出一个看着也像是来看放榜的考生的人。
那人一袭灰色布衣，头戴小帽，上下打量了一番靠在墙边乘凉的杨言。而后，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阁下可是杨言？杨大兄弟？”
杨言见有人过来打扰自己跟纪然，有些不大高兴，但面上却还是礼貌地笑了笑，礼节周到地点点头：“正是在下。”
“哦。”那灰色布衣的书生呆若木鸡地应了一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正当纪然以为没了下文的时候，那书生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突然蹦了起来。
“哎呀！杨兄弟！”那书生惊叫到，又作了个揖行礼道，“初次见面，吾乃建州城治下乌桥镇的学子，赵文杰。此前到建州城游学时曾见过杨兄弟一面，却因行程太赶而未能与杨兄弟叙话，实在遗憾。此番一见，杨兄弟果真是惊为天人，令人佩服。”
这一惊一乍地，着实把纪然吓得不轻。她茫茫然地往杨言身边靠了靠，难道不成这书生是杨言的迷弟？不然怎么会是这般反应，上来便是一通夸。
杨言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上一世加这一世，已经看腻了。他将垂落的束发带往肩后一扬，心道：本官的魅力，自然是大的。
“见过赵兄弟，谬赞了。”杨言也回了个礼，神色淡淡地说道。
那书生见杨言一脸平静，面色便更加惊讶了：“杨兄弟，你今日怎么会来这里看榜呢？”然后，他这才发现这位杨兄弟不仅来了，还在为边上的女子扇风。
这位书生将纪然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疑惑不已：这位姑娘又是何方神圣？怎会让鼎鼎大名的杨言公子为其打扇？
“噢。”杨言手中的扇子未曾停下，还在为纪然扇着凉风，“今日家中女眷吵嚷着要来这儿看榜，在下拗不过，便由着她来了。”
“哦——！”赵文杰一脸心知肚明的表情，而后他便向纪然行了个礼，说道，“原来是杨夫人。方才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忘了向杨夫人问声好，是小弟的不是。还请杨夫人海涵。”
“......”纪然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到底是这男主大大有问题，还是那赵文杰有问题。自己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花季少女，被男主大大一口一个“家中女眷”给人带的，就变成了老气横秋的“杨夫人”？这是个什么世道。
自己这要是否认吧，那在这思想略为封建的地方马上就要被打成有失体统，不甚合理；这要是承认吧，那女主就真的从头绿到脚了。
于是，纪然选择了沉默。
好在赵文杰的脑补能力还行，见纪然沉默不语，就当做是她“害羞，不敢说话”。于是便道：“看来夫人还是喜欢到这里来看着那实打实的排名，而不是策马至家中的口头报喜啊。”
啊？什么玩意儿？
纪然傻在原地。
这也不能怪纪然。
她身在古代的躯壳之中，人却是现代的。自初中到高中所学的历史，也仅仅限于科举制度的产生、发展与评价，而关于科举在当时朝代中所涉及的相关风俗人情，若是没有去翻阅相关书籍，断然是不会知道这些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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