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
纪然原本以为,这纪府大小姐就算不是个大家闺秀,也该是个小家碧玉。八岁了,上学了,字不能要求她写得多漂亮,但至少也不会丑吧?
但,当她自信满满地拿起笔的时候,却不知从何下手。不知是这具身体忘了拿毛笔的记忆还是怎么的,当纪然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她就被这个自己写出来的字丑哭了。
“这中华上下五千年的书法精髓,怎么到了我这儿,就驾驭不了了呢?”纪然拿着毛笔摇了摇头,觉得十分不服。老祖宗都能用得炉火纯青,我这么勤奋,还能在这儿栽了跟头?
都说世事无常,练字也是一样。纪然在写废了数张纸后,迷茫了。
她看着满满当当的一桌废纸,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这老祖宗的书法,我堂堂炎黄子孙,怎么就学不会呢?这不合理啊!”纪然捂着脑袋,十分丧气地一头栽到了桌子上,口中还碎碎念道,“不科学,这不科学。”
“姐姐,科学是什么?”
门口传来杨言稚嫩的声音。
作为纪然身后最忠诚的“小跟班”,杨言每日都要到纪然的院子里去找她。只是假期就快过去了,尚未开始做功课的纪然便开启了每日书房打卡的日程。
而杨言,自然也就跟着去了。他本是每天早上到书房学习,下午休息的。现在纪然下午会到书房,杨言也就一天要跑两趟书房。
前几日纪然都是在背书,这对于法学院出身的纪然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毕竟那上千条的法条、司法解释都背得,更何况这区区几本文言文?这九年义务教育加上三年的高中语文学习,对她来说,根本就是洒洒水。
可没想到,她起初以为功课完成之旅是一条坦荡通途,可在碰到毛笔字时,这坦荡通途竟就陡然变成了难以企及的天堑。
这合适吗?
这合理吗?
纪然发出了灵魂拷问。
而现实也给予了十分骨感的回答:很合适,很合理。
于是,纪然的功课进度就活生生地卡在了毛笔字上,犹如泰山横于前一般,动弹不得。
听到杨言的声音,纪然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了句:“科学,就是磕磕绊绊地学习......你姐我快被功课折磨死了。”
杨言一手拿起桌上的数张废纸,看着上面横七竖八犹如鬼画符一样的、大约莫堪堪可以跟“字”挨上一点关系的东西,眼皮子不由一跳。嘴里喃喃说道:“姐姐这、这字......好生狂野。”
果然,人无完人。即使是温柔贤淑的姐姐,也有缺点。这字,着实让人不忍直视。
“唉。”纪然长叹一口气,她看着拿着自己“杰作”的杨言,冷不丁地伸出手,把那几张纸抢了回来,压在手臂下面不让杨言看,丢人。
杨言眉毛一挑。
这满桌子都是,就压着那么几张,不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纪然又何尝不知,只是这面子,多少也想给自己留上几分。她手指一下一下轻点着桌面,思考着要怎么在开学前解决这个功课的问题。然后,她的目光转向了站在身边的杨言,突然眼前一亮!
这不就是个现成的老师?
“阿言,咱们商量个事儿呗。”纪然直起身子,笑得十分奸诈。
杨言嘴角一扬:“姐姐要同阿言商量什么事情?”
“阿言,你字写得那么好,教教姐姐怎么写出好看的字好不好呀?”纪然俨然是一副哄骗小朋友的语气,“到时候姐姐就答应你一个要求,好不好?”
“好呀。”杨言应得飞快。
纪然偷偷一乐——小孩子就是好说话。
“来来来,快来教教姐姐。”说干就干,纪然立马把杨言拉到了身边,有模有样地说了声,“先生,请坐!”
小杨先生也气势十足地一摆手:“不不不,你坐,我站着。”
“好嘞!”小纪同学从容坐下。
小杨先生先看了一眼砚台中的墨水,摇摇头道:“这墨水不够浓。”
小纪同学十分上道地又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躬身开始磨墨:“磨刀不误砍柴工,学生省得。先生还请稍待,一会儿便好。”
然后,小杨先生便一脸肉疼地看着小纪同学仿若磨刀一般地磨墨动作,对那砚台觉得万分心疼。
墨已磨好,小杨先生点点头:“坐。”
小纪同学应声做下。
“拿笔。”
伸手,从笔架上拿起一支毛笔。
小杨先生摸了摸下巴不存在的胡子,点点头:“握笔姿势尚可,开始落笔。”
蘸墨、下笔,落笔生了个乌黑的圆点。
俩人默。
“再落笔。”
再下笔,一个“言”字磕磕绊绊地出现在了宣纸上。
杨言神色不明地看着那个“言”字,哽住了。
本官......从未想过自己的名字会以这种形式呈现在自己眼前。点似一个日落圆、横似波澜起伏的粼粼江水。最底下的那一个“口”,简直就是“画龙点睛”之笔,“形象生动”,恍如一个血盆大口,要将压在它上头的三横一点尽数吞进。
小小一字,气势,也算是尽现了。
纪然咬着笔杆子,不用瞧杨言的神色,也知道这字对他的冲击力应该不小,便乖乖地缄默无声,等待批评。
呜呼哀哉!堂堂一个新时代的五好大学生,竟也沦落到了向一个五岁小儿求教书法的地步!
杨言胸口之气起伏不定,愣是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面色平静地开口:“这个字,写出了‘长河落日圆’的感觉,不易。”
......这,算夸赞吗?纪然眼神狐疑。
杨言继续道:“结构还行。但是线条太软,该细的地方不细,该粗的地方不粗。”
纪然深深地垂下头。
果然,先扬后抑。
杨言看了眼一脸失落的纪然,建议道:“姐姐,以后,还是先从中锋练起吧,会好练一些。”
纪然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中锋是什么?”
杨言的眼神有了些诡异:“姐姐,我觉得,这几日,你大概是练不成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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