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忽略了。

    「这家伙的脑筋不错,而且胆大包天,竟敢躲在我们的眼皮底下!」

    旭日尔冷笑的同时,肩头晃动,弯刀脱手而出。

    刀势猛如雷霆,击在大石上,发出铿锵声响。

    绷紧的弦线被斩断,躲藏的人倏然疯狂,不顾一切地从石后奔出。

    呼邪儿把随意搭在肩头上的铁弓卸下,再次举起,缓缓搭箭。

    眼见他弯弓射出,箭矢正好从自己身侧飞掠过去,阿提拉脸颊上的擦伤倏然作痛,他一时间控制不住,拔出腰刀,猛然砍下。

    这一记砍刀之精准巧妙实不在呼邪儿的箭术之下,虽不至把铁箭砍成两半,却令铁箭失掉准头,疾插地面。

    金石交击的巨响中,砂石四周翻飞,空气倏忽死寂。

    上百道诧异惊讶的目光尽众于阿提拉身上,他亦自知自己在一时冲动之下,做出鲁莽的行为。慢慢地把弯刀抽回腰间刀鞘,他抬起头,换上轻松的笑脸。

    「呼邪儿,你今天玩够了,这个奴隶就暂且放过他吧?」一句话说得温文轻柔,然而俊脸上的笑容在眼神接触到呼邪儿的一刻僵住。

    双眼盯着他,呼邪儿脸上惯有的傻气笑容在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斧凿五官流露出丝丝冷酷。

    「你、要、抢、我、的、猎、物?」就像害怕别人听不明白,声音一字一字地从喉头吐出,浓眉飞斜,白痣众拢,湛蓝双目瞪圆,暴射两道穷凶极恶的光芒,竟与旁边的雪狼双眼的莹莹凶光如出一辙。

    压抑的狼哮声在山头响起,阿提拉浑身俱被浓浓杀气所笼罩,时间竟觉心寒,几次蠕动唇瓣也无法吐出半个字来,就仿佛——只要说错一句,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第七章

    「畜生!」

    深夜,一声怒吼划破夜空,令天际亦为之震动。

    金帐外的马儿嘶叫骚动,金帐内守着的亲卫都有胆战心惊之感。

    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的乌儿戈一身劲装未脱,激动地举起手指着下方,破口大骂。「畜牲!好一头不知死活的畜牲!来人!给我拖出去活活打死!」

    左右应是,立即上前,伫立一旁的纳兰紫渊脸色苍白,唇瓣微微颤动。

    「不行!不行!」呼邪儿高呼着飞扑过去,高大的身躯就像一面盾牌挡在两名亲卫面前。

    这名王子的武功与疯狂的声誉同样卓着,又最得乌儿戈宠爱,两名亲卫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敢上前冒犯。

    「哼!上去!」乌儿戈放声冷喝,仿似一道鞭子打在两人背脊,他们不敢再迟疑,一起冲上去。

    「不行!」呼邪儿跨腿,双手按于两人肩头,呼出一口气,胸膛贲张,手掌用力,竟把两人同时推跌在地上。

    「畜生!你还敢放肆?」

    「……有吗?」呼邪儿迟迟疑疑地看他一眼,转身抱住伏在地上的雪狼。「雪狼是我的兄弟,不可以伤害牠!」

    乌儿戈为之气结,重重拍打案几,骂道。「混帐!你真正的兄弟被这头畜牲咬伤了,现在还躺在床上!」

    「最多让雪狼被大哥咬一次。」呼邪儿的神色认真至极,伸手揉搓雪狼的毛皮,雪狼也伸出舌头来舔他的掌心,人与兽都完全没有表现出半点危机感。

    瞧着他们,乌儿戈气得说不出话来,坐在旁边的娜拉太后再也忍耐不住,抹去眼角的泪水,尖声道。「你还听他胡言乱语?他和那头狼一样都是没有人性的畜牲!害得我的乖孙阿提拉受伤,你立刻下令把那头狼和这该死的狼崽子拖出去打死!」

    听见她的话,众侍从亲卫都是一惊,没有人不知道「狼崽子」这三个字是乌儿戈的禁忌,每次提起他一定勃然大怒。

    「母后!」果然,乌儿戈脸色丕变,大声喝止娜拉太后之余,眼神斜视下方,瞧见呼邪儿依然和雪狼耍玩着,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他暗暗心安,用抑压的语气对娜拉太后说。「母后不必操心,我自有分寸。你不如去看看阿提拉的情况如何吧!」

    娜拉太后自知失言,在侍女的扶携下走到帐门边,却还是忿忿不平地回过头来。「大汗,我老了,已经管不得你。你是一族之主,你要偏私,要把责任都推在一头畜牲身上谁不能阻止你。但你要记住——阿提拉也是你的孩子!他差点被人害死了,你必定要还他一个公道。」

    她看穿乌儿戈的私心,抛下这么一句话,便抬头挺胸地走出金帐,乌儿戈静默良久,盯着呼邪儿,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大汗,末将有下情容禀。」眼见事情越来越向不利的方向进展,旭日尔走出来单膝跪到地上。

    乌儿戈不语,只是挥一挥手。

    「大王子受伤只是意外,并非刻意所为。若非大王子挥刀击落呼邪儿的箭,雪狼也不会以为大王子是敌人,进而攻击他。」

    他从衣袖里拿出截断箭,呈到乌儿戈面前。

    拿起断箭在手掌把玩,乌儿戈还是没有说话。

    打量他的神色,纳兰紫渊下定决心,咬一咬牙,伸手掖起墨紫的衣,缓缓地跪到地上。「大汗,汉人有一句话『教不严,师之惰』,呼邪儿年少无知,他的错都是我的错,恳请大汗惩处。」

    「我知道这句汉话。」乌儿戈嘲弄地勾一勾嘴角。「还知道前句是『养不教,父之过』。纳兰先生,你在绕圈子骂我!」语末,语气倏然森寒起来。

    「大汗多心了,晚生是诚心请罪。」纳兰紫渊仰起下巴,看似荏弱无助,然而乌亮如漆的眼珠中没有半点怯懦。「大汗任我为王子师,就是将责任重托于我,学生犯错,是老师没有尽传道授业之责,其错在师,恳请大汗惩处。」

    「学生犯错,错在老师,儿子犯错,当然错在其父!所以千错万错都不是他错。哼!纳兰先生好一张利嘴!」

    乌儿戈冷笑,看似恼怒,实际松一口气。

    「既然是我错,我当然不能够严惩我的儿子!不过,你说身为师父有错,那我就只能先惩办你了!纳兰先生,你是客人,我总不能待你太过严厉……」托头沉思片刻,他招手。「来人,请纳兰先生出去打二十军棍便罢了!」

    旭日尔立刻跪下求情。「大汗,万万不可!纳兰先生受不住二十军棍呀!」

    呼邪儿吓得连雪狼也不要了,扑过去一把抱住纳兰紫渊。

    「不可以打兰兰!」

    「放手!」纳兰紫渊一拂衣袖,像赶苍蝇似地把他推开。呼邪儿委屈地退后半步,但还是坚持守在他身前,僵持之际,外面走进一人。

    「父汗,请饶恕纳兰先生。」讲话的不是他人,正是今次事件的主角之一,阿提拉。他的左腿被咬伤无法行走,被两名侍从用竹椅抬进来,但还是挣扎着起身向乌儿戈行礼。

    「坐着就好,别动!」乌儿戈走上前去,手掌轻轻地按在他的肩头。「大夫不是叫你好好休息吗?」

    「只是皮外伤,孩儿受得住,父汗不必担心,也请别惩治纳兰先生。」他听到娜拉太后说起金帐中的争执,前来观看,但见纳兰紫渊领罚,忍不住插手。

    「阿提拉,你受了伤,只管好好休息,其他事父汗自会处理。」乌儿戈淡淡说着,截住他的话柄。

    阿提拉摇摇头。「今次的事只是意外,狩猎时出点小意外是常有的事,孩儿不会责怪弟弟,父汗若因此处罚任何人,都会令孩儿心中不安。」

    这个大儿子的脾气向来很好,不过,表现得如此豁达始终是出乎乌儿戈意料之外,但是他的思路清晰,鹰目一扫跪在地上的纳兰紫渊,便即了然过来。

    他心里不悦,却没有多言,淡淡地道。「好!难得你如此大方,事情就此作罢。」挥挥手,他着众人退下,看着呼邪儿快出去前,叫住了他。

    「呼邪儿,一会儿自己去领二十军棍,叫行刑宫给我结结实实地打下去!」

    呼邪儿「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走出金帐。

    遣走众人,独独留下纳兰紫渊。

    「纳兰先生,陪我走一趟吧!」

    「是。」纳兰紫渊点头,跟随他走出帐外。

    亲卫拉来马匹,乌儿戈一马当先,驰骋起来。

    远离大片赤那的营房,数十轻骑翻起尘砂,一路向南边疾驰,轻骑快马沿着贝那勒蓝湖新开辟出来的道路前进。

    两个多时辰的急速驰骋,没有顷刻停顿,对自幼长于马背的赤那人而言只不过是等闲事,唯纳兰紫渊这些年来的马术虽然大有精进,但是始终难与他们比较,渐渐落后。

    到赶上时,天边已露曙光。

    乌儿戈屹立于山崖之上,遥看前方。不远处,沙尘扑扑,管工们正在鞭策奴隶运石开采,不分日夜地赶建赤那的皇宫。

    皇宫于六年前兴建,现已接近完工,论外表虽不及夏国京城华丽宏伟,也有很多地方未尽完美,但屹立在苍茫大地上,却另有一股磅礴气势。

    游目放远,纳兰紫渊那张连疲惫也依然绝美的脸孔上浮现出一抹骄傲的微笑——他已经预见到这座由他进言兴建的皇宫将会成为另一个万世基业的奠基。

    出神之际,乌儿戈忽然抬起手,指着兴建中的皇宫。

    「管工对我说若再加派人手,这座皇宫在今年冬天前便可以完成,现在只怕要再拖一年半载了。哼!我也不知道该否称赞呼邪儿杀得好?」

    闻言,纳兰紫渊想起一个谣言。

    流传,娜拉太后一直催促乌儿戈在皇宫建成之日,正式宣布阿提拉为汗位继承人,现在听乌儿戈的话,似乎是在暗示呼邪儿是存心挑选工匠来杀死的。

    眸中光芒流盼,他说。「大汗,呼邪儿少年狂妄,疯颠肆意,都是我管教不善,愧对大汗重托。」

    乌儿戈发笑。「你说得好,既是少年狂妄,疯颠肆意,就绝对不会是刻意谋划,一句话就帮他把什么罪名责任都推得干干净净了!」

    哈哈大笑后,复又长长叹息。「听见这句话,就知道你对他无论如何都有一份真心,当年我强行要你做他的老师果然没有做错。」

    唇角勾起,纳兰紫渊笑得有点牵强,以他的才学和在中原的名头,即使是做阿提拉的老师也绰绰有余,偏偏被乌儿戈迫着做了呼邪儿的老师,多年来,心中不无惋惜。

    乌儿戈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出他的心事,凝视着皇宫说。「纳兰先生,你知道为什么当初你把皇宫的蓝图交给我的时候,我坚持要把皇宫里所有的门,都面向贝那勒蓝湖吗?」

    他摇头。「大汗从来没解释过。」

    「贝那勒蓝湖是我与我死去的妻子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乌儿戈眯起眼,露出淡淡感伤之色。「我曾在湖边对她发誓,我会一生爱她,蓝湖就是见证。」

    「大汗真是个多情人,勒丝娜大妃在天之灵定感欣慰。」

    「哈!你错了。」乌儿戈倏然冷笑。「我指的并不是阿提拉的母亲,我说的是呼邪儿的生母。」

    「呼邪儿的生母?」纳兰紫渊微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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