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图当即下令亲卫兵放行,传令兵走了上来,风尘仆仆之余,形色颇为狼狈,看来已经在亲卫兵手下吃了一定的苦头。

    瞪了旭日尔一眼后,他挺胸收腹地站正,行了一个端正的军礼。

    「传令兵博图,代大王子阿提拉向呼邪儿王子传话。」

    呼邪儿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双眼依旧停留在雪狼身上,旭日尔抱着手笑了笑。

    「你说吧!」

    博图咬一咬牙,但感觉到四周的杀气,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全都投射自己的身上,不得不把屈辱忍下去,平视前方,看着呼邪儿的头顶说。

    「大王子一问呼邪儿王子既已攻陷惠安城,为什么还不回主帐报告?二问惠安城太守施道安是否平安?大王子曾千叮万嘱施道安对赤那有功,要保其平安。三问呼邪儿王子可有遵守承诺,入城后管束赤军?」

    问到最后,他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点不屑,还有与之矛盾的深深畏惧。

    无尽的哀号于耳边徘徊不散,令人不安,博图不明白在场的人为什么都可以表现得如此自若。

    连串问题过后,蹲在地上的呼邪儿还是没有半点反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入耳中,旭日尔干脆代答。「第一、三条问题,你入城时已经亲眼看见了,自然会如实向大王子报告,何必再问?至于第二条……」截住话柄,他向呼邪儿看去。

    想到进城后所见,博图心生一份不祥之感。「大王子说过,若呼邪儿王子未能立刻撤军,就让施道安先行跟我到大帐去。」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呼邪儿终于开口,为难似地搔一搔头。

    「进城的时候,我明明还记得阿提拉的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施道安时,我就忘记得干干净净了……」

    他边说,边转身站起来,当他完全站立起来后,便成了一片巨大的黑云把博图完全遮盖。

    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见这个名满赤那的三王子,博图才发现呼邪儿竟然比远看更加高大健硕,高大得甚至叫人难以置信。

    披散如鬃的头发下,双肩横而宽阔,贲起的肌肉如山,上身与束着布带的腰加起就像一个倒三角形,博图虽然长得不算特别高大,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只能仰视他的胸口。

    好像有点不对劲……心里想着,双眼不自觉地向下看去,与此同时,呼邪儿咧嘴笑了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你自己看吧!」说罢,他双脚一蹬,跳到地上的同时,把一物轻轻踢向前方。

    那物在地上翻了一下,便因太过沉重而停下来,博图一看,原来是一具尸体,开膛破腹,鲜血把身上的官服染成粉红色。

    他一直踩在这死尸背上!

    赤那男儿十二岁便要随父兄狩猎、打仗,支离破碎的尸体早就见惯,但有人会自愿与被自己所杀的尸体相处,踩在它身上谈笑自若,博图不由得毛骨悚然起来,瞪大双眼,抬头向呼邪儿看去。

    散乱头发之下,呼邪儿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伸出脚尖,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那具尸体。

    「既然……施道安已死,我就回去向大王子报告了。」看着从尸体体内掉出来的内脏,博图感到更加恶心,勉强把喉头憋住,匆匆告辞后,便冲往城下。

    「喂?你不是要带施道安走吗?别留下来让我们收拾呀!我们是负责杀人,不是负责殓葬的!」旭日尔故意放声,与城头上的亲卫兵嘻嘻哈哈地嘲弄起来。

    「拿给大哥吧!」呼邪儿抬起右脚,踢球似地使劲一踢,竟把施道安的尸身踢得整个飞过博图的头顶,正正拦在路上。

    只差一点便踩了上去,博图脸上的血色尽褪,再次换来一阵哄堂大笑。

    总算见识到赤军的残忍疯狂,博图不敢再留,白着脸托起那条已经破破烂烂的尸体,匆匆下了城楼。

    呼邪儿跳上城头,跨坐在黄砖所砌的护栏上,看着博图和几个与他一起来的士兵上马离开,然而要出城也不容易,只因城下的情况与城楼上的平静截然相反,是一片混乱。

    原来自昨天入城后,呼邪儿便下令屠城,惠安城是边界城镇,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也有万余百姓,放眼所见男女老少疯狂地哭叫奔走,士兵骑在马上追逐杀戮,四周尽是刀光飞舞,血影翻飞。

    看着士兵骑马疾冲,把一名妇人用长矛穿刺举起,呼邪儿沉闷不已地打个呵欠,仰头看天。

    「礼物……回家……」

    旭日尔笑道。「你放心!一入城我就叫亲卫把城西最大的店包围住了。」

    「好!」呼邪儿登时精神一振,露出大大的笑脸,手往城头一撑,整个人弹了起来,在空中翻了三个筋斗后,以四肢着地,稳稳落在城楼下。

    旭日尔和乌图回过神来,抢上城头向下望,只看得见他向城西奔跑的背影。

    「……果然是野兽!」旭日尔感叹之际,乌图已点齐亲卫,快步走下城楼。

    旭日尔也跟上去,到达城西时,但见呼邪儿已经在店里,店东发着抖,把包着红绒布的长方木盆,一个个放到柜台上。

    呼邪儿在柜台前走来走去,片刻后,停下来。

    旭日尔凑头过去,看见盆上放着一个缕以蔓草垂青花石的金抹额。

    「俗气!」

    呼邪儿伸手拿起抹额,骄傲地抬起下巴。「兰兰说,我送什么给他,他都喜欢!」

    不以为然地歪一歪唇角,旭日尔想:他哄你的!这样俗气的乡土货色,你那心高气傲的老师若看得上眼,我就敢穿着女人的衣服在草原上骑马!

    无论有多不以为然,他也不敢说出来扫呼邪儿的兴,只管在心底不停地嘀咕。

    呼邪儿根本就不理他,欢喜地拿着抹额迳自把玩好一会儿,问。「要多少银两?」

    等到其他人的目光尽落于自己身上时,店东才醒悟到这个北蛮人的头领原来在问自己,连忙摆手说。「不敢!不敢!将军喜欢就拿去吧!千万……千万不要……不要伤害我们!」

    「我要付钱!」呼邪儿摇头,满头乱发也摇晃起来。「我是赤那人,不是野蛮人!兰兰教过,买东西要付钱!」

    言下之意,若店东不收银两,就等于把他们视作蛮人了,看着他高大狂野和野兽不相伯仲的外表,店东更加惊慌,抖着唇说。「将军,将军别……别耍弄小人了……喜欢什么就拿去吧!只求……放过小人,饶小人一命……」

    「要多少钱?」

    呼邪儿不理他,坚持付钱,店东怎敢向他要钱,一再摇头,眼角已有泪光。旭日尔见他俩缠纠不清的,忍不住插话。

    「店家,我们赤军的这个将军每到一个城镇,都要买礼物送给他的心上人。既然是送给人的,怎能白抢呢?你不必害怕,这抹额值得多少银两尽管说吧!」

    店东见他长得特别俊俏,言语温文,与一般北蛮人不同,惊慌稍减,鼓起勇气说。「五……五两银。」

    听见价钱,呼邪儿竟不满地嚷道。「太便宜了!」

    店东吓得浑身一震。「那……那十两吧!」

    呼邪儿抿一抿唇角。「太便宜!」

    客人买东西只有嫌贵,哪有嫌便宜的?店主既无奈又惶恐,只得哭丧着脸地问。「那……将军想付多少?」

    呼邪儿抬头,旭日尔立刻摸一摸下巴,笑道。「照我看一锭金子就差不多了。」

    一群疯子!店东心想。

    「那……就一锭……金子。」声音颤颤抖抖,就怕这些北蛮人下一刻狂病发作,抽刀来把他砍成对半。

    呼邪儿登时灿开笑容,露出白花花的牙齿,果然从腰带拿出一锭金子来,放到店东手上。

    店东战战兢兢地接过金子,看着呼邪儿一行人走出店门,好不容易松一口气,举臂抹去额上的冷汗,旋即看见赤那的士兵狞笑着拔出刀子向他走去。

    大步走出店门,几名士兵在呼邪儿身边走过,浓浓的血腥臭味,他恍若不觉,喜滋滋地摸着手上的抹额,笑着嚷道。「回家!回家去了!」

    第三章

    「纳兰先生!纳兰先生!」辽阔的呼伦贝尔草原一角,今天响起少女兴奋的呼唤声,少女的手猛地揭开帐门,几乎是用冲的走进营帐去。「先生,王子又打胜仗了!大军昨天已经渡过呼难河!很快就会到了!」

    与少女的吵闹相反,营帐里是一片的恬静悠然。

    雪白的羊毛毡挂满营帐四壁,木柜,古瑟与胡床都安放在最适当的位置,穿着青衣的清俊书僮正为四脚铜炉加上香木。

    帐门一开,寒风吹入,铜炉翻起细细火星,书僮皱一皱眉头。「桑兰,先把毛毡拉好。」

    「啊!对不起!」桑兰吐一吐舌头,转身把门上的两层厚毛毡小心拉好后,接着,搓一搓手。「这里一定是整个赤那最温暖的营帐了,不过也难怪你们,你们南人的身子特别柔弱,一定要好好保重呢!」

    这些话若在中原说出来,一定会被认为是不敬无礼,但赤那人生于关外,言语爽朗直接,并无恶意,所以书僮听见了,也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问。「你进门时在说什么?那口赤那语又急又快的,叫谁听得明白?」

    听了他的打趣,桑兰又是不好意思地吐一吐舌头,长着雀斑的脸微微发红,但很快便镇定下来,雀跃地说。「纳兰先生,王子回来了!是大胜!一口气连下边关五城!我们快准备欢迎他吧!」

    「哦?」听见她的话,书僮的目光也不由得向厚看去。「公子。」

    微白的暖气之中,但见一袭紫袍坠地,墨发弱光如流水滑下躺椅,她口中的纳兰先生,书僮口中的公子斜倚靠背,下身披着一张虎皮,一手托头,一手握卷,神色闲静。

    纳兰紫渊已经二十四岁了,在草原的八年岁月丝毫未磨损他的容貌,反而像是一颗被风沙打磨过的冰晶,被淬炼得更加闪亮。

    他的身子偏于修长纤细,一身冰肌,腰肢在白玉腰带绕缠下,细得仿佛一捏即碎,额上勒着紫绣抹额,更显玉脸如雕,双目乌亮如漆,眸中光芒却异常明亮,令人想起宫阙里墙上嵌着的夜明之珠,不沾半点烟火。

    「纳兰先生,我刚才说王子回来了,你有没有听见?」看着他,桑兰不自觉地把声音放轻。

    纳兰紫渊淡淡地「嗯」了一声。

    桑兰不由一怔。「先生不出去迎接?」

    头也不抬地凝视这书卷,纳兰紫渊伸手翻页。「既然已经回来了,迟早会见面的。」

    反应冷淡得令桑兰伤心,呶一呶唇,悄声说。「如果是先生从外面回来了,王子一定会飞扑出去迎接的。」她是个爽直忠心的丫头,立刻便为自己心中的英雄主子抱起不平来。

    「我不是他。」纳兰紫渊淡淡一言,把桑兰所有的话柄都截住。她心里不忿,鼓起双腮不语。

    书僮瞧着她的样子便忍不住好笑,挥挥手说。「你快去收拾好他的营帐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桑兰出得帐去,帐内又回复了一片平静,书僮正要把毛毡拉好,就听纳兰紫渊说。「青书,这里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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